箏聲似將一副淡雅悠遠的水墨畫鋪展在眾人麵前。


    那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那荷,“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那水,“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眾人已癡了、醉了,待箏音已消散了許久,才有人讚歎、鼓掌,最終演成風暴之勢。


    琮抱胸靠在門邊,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台上的女子。


    不得不說,她是天公最珍視的玉石,細細雕琢,最終成了這樣一個絕世美人。


    但琮對她的樣貌不感興趣,感興趣的隻是她的身世,難道,與他一樣?


    “寶兒姑娘,未知你身價幾何?”台下有人問道。


    他樣貌生得俊俏,隻是眉淡了些,並不束發,也不戴冠,身穿了紫金鳳凰青龍袍,手拿著紋花繡詩白麵扇,冒充著文人雅士,實則不倫不類。


    “蘇少爺昨個不已經問了嗎?今兒為何再問一遍?”曲娘佯笑,走上了台。


    蘇萬裏揮扇輕笑道:“昨天既問和兒姑娘身價又問寶兒姑娘身價,最後是贖了和兒姑娘迴府,倒冷落了寶兒姑娘,今天若不再問一遍,豈不顯得我不夠莊重?――莫非你以為我當真記不得寶兒姑娘身價了嗎?”


    “曲娘不敢。”曲娘行禮謝罪,然後問道,“寶兒姑娘當今身價是千金,蘇少爺現在便贖了嗎?”


    “不急――”琮忽然出聲,吸引眾人目光,但並不為賣弄――雖然的確有做作之嫌疑,“千金而已,我便贖了。”


    “大膽……”有蘇府惡仆就要對琮打罵,卻被蘇萬裏攔住。


    蘇萬裏起身先行一禮,盡量壓下怒氣,和氣地問道:“敢問先生何許人也?蘇氏萬裏請教。”


    “不是個書生,偏要裝個書生模樣。”琮搖搖頭,抱胸向前走,“試行舉孝廉時你沒得成,試行九品中正製得了個昆陰亭侯。軍功製你沒辦法,科舉文試沒個功名,科舉武試又不屑參加。說你一事無成,你偏又壞事做盡,‘盛名’在外。不是嗎?”(注1)


    琮看了眼蘇萬裏氣得紫漲的臉,嘲諷一笑,隨後嚴肅地說道:“與我一戰。贏了,你殺了我帶走寶兒姑娘;但若輸了……”


    他的聲音陡然高昂:“便把頭從脖子上取下來!”


    眾人嘩然。


    蘇萬裏更是一驚。


    他看了眼琮,也許覺得琮這身體裏估計也沒有什麽力量,便答應下來。


    眾人擔憂。


    有為蘇萬裏擔憂,有為琮擔憂,但更多的是為自己擔憂。


    琮討厭廢話,所以一出手就是千鈞式,一拳直向蘇萬裏打去。


    眾人連忙散開,離他們二人遠些。


    蘇萬裏抽身而退,躍上台,接過仆人扔來的紫青長劍,居高臨下,向下一揮,劍風狂舞,斬向琮。


    琮迎上,撞散劍風,借力登台,橫衝直撞,眼見便要撞到蘇萬裏。


    蘇萬裏右腿後收,以劍刺琮額頭。


    琮驚訝於蘇萬裏這麽快就找到了他的弱點,但動作不慢也不亂,閃身避過。


    但這一避讓他處在劣勢,蘇萬裏的攻擊刁鑽難防,讓琮吃盡了苦頭。


    但琮並不氣餒,迎向蘇萬裏的劍,用背受了一擊,而後迴身一拳,把蘇萬裏打飛。


    蘇萬裏站穩,抹去嘴角血跡,心驚琮力量的同時也生了怒氣,化靈力於長劍中,攔住琮的進攻,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劍氣,飛向四麵八方。


    所有台下人驚怒,幸而有高手撐起了光罩,擋住了蘇萬裏的劍氣。


    琮雖還受得了,但實在難受又憋屈。


    “不忍了!”琮低罵一聲,而後氣勢陡然高漲,“拔――劍――式!”


    靈氣化他手裏長劍,似乎天威莫測,有博學之人驚唿:“竟是軒轅帝招術!”


    蘇萬裏想要攔住琮,但他在天威之下根本沒有走動的勇氣。


    琮皺著眉,拔劍在手,衝擊得萍逢院雜亂不堪,而與他臨近的蘇萬裏吐血倒地,再起不來。


    這威力自然不比軒轅,對於台下人,強些隻劃破他們衣服,弱些更是隻撩動人家長袍,惹得女子俏臉微紅,薄怒罵道:“下流!”


    蘇萬裏比琮高兩個層次,琮現在不過是禦氣七層,蘇萬裏也剛禦氣九層,想要獲勝竟也這般困難,那還如何與那些傳奇之人爭?


    可恰恰這萍逢院有個傳奇之人,叫蘇九州。


    琮剛剛鬆了口氣,忽然聽台下有人說道:“在下蘇九州,蘇萬裏族兄,還望兄台指教。”


    琮轉身,見了那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人眉是吉眉,隻可惜高了;眼是好眼,隻可惜歪了;唇是美唇,隻可惜厚了;耳是福耳,隻可惜大了;體型是好體型,隻可惜長偏了。


    總結而來,還真沒有可挑剔的地方。


    造物主是不是審美有問題?為什麽他就沒見過一個稱得上特別帥氣、帥氣到妖異的男人?莫非造物主是個男的,還很醜?(注2)


    “簡直有傷風化……”他小聲嘟囔。


    可蘇九州這般修為的人,又哪裏聽不見他這低語,頓時麵色鐵青。


    蘇九州也不和琮廢話,劍氣都是飛向琮的,而他本人卻是與琮保持很遠的距離。


    琮一邊躲閃,一邊暗罵,哪料劍尖已抵在自己額頭。


    挫敗感,深深的挫敗感。


    琮苦笑著搖搖頭,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萍兒……”


    但他沒死。


    他疑惑地睜開眼,看見一個人,看見一個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


    帝楓!


    但帝楓並沒有看他,而是看著寶兒,淚水下落。


    不是是個人就像琮一樣有緣結識帝楓,就像蘇九州,他驚惱於帝楓攔了他的劍,轉眼看見帝楓對寶兒那般看重,頓時劍鋒一轉,斬向寶兒,但帝楓又如何能夠讓寶兒再死一次?


    一股煞氣彌天而來,其中有弱小人物的,有大帝的,甚至有大帝之極存在的煞氣!


    “你要殺她嗎?!”


    “你要殺她嗎?!”


    “你要殺她嗎?!”


    ……


    “不!!!”蘇萬裏歇斯裏底的一聲巨吼,驚醒了所有為煞氣所攝的人。


    而蘇九州,在帝楓的一句話之下,肉身爆裂,永無輪迴!


    “參見大帝!”所有人匍匐在地,用生平最屈辱、此前絕未曾想象的姿勢匍匐在地,恨不能上去為帝楓舔(為什麽這裏也要屏蔽)腳。


    帝楓不理他們,隻是收起煞氣,把眼光投向了顫抖的寶兒。


    他明白寶兒這不是怕,這是痛。


    依然清楚記得很久很久以前……


    ……


    ……


    “女兒啊,那個姚楓有什麽好的?你偏要嫁給他。你要知道我給你挑的夫婿,是連家少爺連晨……”蕭恩慈還在勸說自己的女兒迴心轉意,完成他以前定下的“娃娃親”。


    “除了他,我誰也不嫁!”蕭晴雪說完,身體還在這裏坐著,可是心思早已飄飛出去。


    蕭恩慈老羞成怒,甩手而去。


    “晴夜暗飛聲,冬來獨不同。


    俄爾天昏昏,驟雪邀寒風。


    竹邊餘獨立,朱戶有燭燈。


    染盡黟然發,何處是歸程?”


    爺爺說,這詩預示著不好的結果,但愛過後,結果不好又怎樣。


    隻可惜,他大半的心都被那位名叫林梓月的姑娘霸占了。


    想到這裏,她的胸口似乎有些悶。


    她捂住胸口。


    既然已經愛上了他,那便已經許定了今生今世不悔吧。


    明天,似乎就是自己的二十歲生日了……


    ……


    ……


    “楓……”她看著近在咫尺的他,卻虛弱到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心頭撕裂般的痛。


    “晴雪,我一定救你……一定救你……”姚楓近乎瘋狂地奔波著,尋找救她的辦法。


    他,原來竟是這樣深深地愛著自己嗎……


    心被溫暖包圍,身體卻逐漸冰涼,最終,氣息消散……


    那一日,帝楓劍分宇宙,踏虛而去;


    那一日,帝楓擅闖輪迴,大鬧冥司;


    那一日,帝楓手劈皇者,帝界噤聲;


    ……


    ……


    帝楓愛林梓月,因為林梓月啟蒙他、陪伴他。


    他愛蕭晴雪。


    有人問他為什麽。


    他說:“她肯愛我,所以我敢愛她。”


    “肯”“敢”二字,道盡一切。


    愛,且,執著。


    ……


    ……


    帝楓把寶兒,不,晴雪擁進自己懷中,晴雪也緊緊擁住了他。


    欣然而笑,欣然而泣。


    “你還信守承諾嗎?”她不點透,帝楓自然懂得。


    “當然。”


    他們笑了。


    愛。


    當真一個偉大的東西,偉大到令人無悔。


    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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