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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雲凝而不散,旭日與其反複的爭奪著原本屬於自己的天空,陽光透過雲層,尖銳的刺眼。平原大地暫時的汲取了絲絲溫暖,鳥語,花香,還有一隊艱苦跋涉的鷹揚衛。飛舞的幬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那是凱旋的信號,更是旗下人引以為榮的驕傲。


    時間來到二十八日,距離滅殺“塔圖姆”鼠蠻部落已經過去三天。


    鷹揚將軍張曼成對楊文的話深信不疑,並且付諸於行動,這三天來,每日都帶著鷹揚衛的人馬尋找其他的鼠蠻部落,找到之後既不滅殺,也不戰鬥,隻是將鋼甲戰車上的鼠蠻屍體仍在鼠蠻部落的進出洞口,或外邊,好像挑釁一樣。


    為將者不知天時、地利、人和是不行的,張曼成知道,不出兩日,大雨過後的曝曬將會隨之而來,那些本就被雨水泡發了的鼠蠻屍體一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腐爛,滋生出楊文所言的鼠疫。到那時,一場前所未有的,針對鼠蠻人的大難將會從天而降!不消一兵一卒,便足以讓鼠蠻人成為蠻族中的曆史,甚至連妖族的妖鼠一族也會倍受波及。


    收拾幹淨的鋼甲戰車裏,楊文雙目無神的躺著,他的臉看起來已經不止是蒼白,甚至出現了被雨水浸泡過長引發的虛腫、褶皺,看起來殊為駭人。西北的朔風,江南的陰雨,都是楊文羸弱身體所承受不住的。人都說,上蒼是公平的,當他給予了楊文一個好家世、好父親、好親人的時候,也剝奪了他很多東西。


    “咳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聲從鋼甲戰車中傳出來,與死士營一同推行鋼甲戰車在泥濘中前行的北宮伯玉忍不住的歎了口氣。不說別人,就說他自己,他與楊文認識的時間不算短,可也並不算長,一年時間還欠奉。但就是那麽幾個月的時間裏,楊文病了多少場?還真是夠弱的啊!


    塔圖姆部落近乎十萬的蠻族被斬首或用煙火熏死,對於鷹揚衛而言,這不僅僅是一場大勝。更是能夠讓所有人保持高昂鬥誌的原因所在。沒有人為連日來的強行軍抱怨,沒有人為大雨中的泥濘抱怨,多數時候,他們所議論的都是有了軍功換些什麽好,銀子?蠻族女人?官職?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士卒們所能關心的隻有自身。


    聖戰所波及的東西太多,所代表的也太多,從最初雙方陣營的對峙開始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雙方的動作卻很小,人族這邊派遣了六萬人馬,分為二十支來偷襲蠻族後方腹地,蠻族那邊也派遣鼠蠻人偷偷摸摸的挖地道,準備一舉拿下濰城。*十萬人的大軍。將方圓數百裏的土地都當做戰場,沒有人可以輕易的置身事外。沒有人。


    濰城的西方有條河流,叫做雲夢河,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條河流的起源處在雲夢山。大河向東流,途徑吐渾蠻、蜀州、交州,一直到南蠻。流向萬裏之遙的大海,是帝國境內最大的三條河流之一,也是蠻族的“聖母河”。


    小瘋子鞠言如今就在雲夢河的河邊,在他身後則是三萬餘荊州兵。是的!早在大戰開始之前,“毒士”鄒華便準備了一個計謀,為了實施這個計謀。他將荊州牧皇叔李缺實際為了這場聖戰準備的八萬兵馬,耍了個花招拆分開來。鄒華大張旗鼓的帶著五萬大軍前往濰城,暗地裏卻留下了三萬人馬在後方,準備做一些蠻族並不知道的事情。


    小瘋子鞠言看起來並不怎麽好,原本俊美的臉蛋兒此時蒼白無血。隱隱都能看到其中泛黑的血紋,他單手顫抖的捧著兵聖文器《三十六計》,眉頭緊蹙,時而望向天空。默默地從身邊的褡褳裏取出嫩白的野山參,鞠言當蘿卜一樣啃著,而後在雨中繼續站立,默默的頌讀一些書籍,恢複自己早已經被抽幹一空的文力。


    三萬荊州兵全都去了衣甲,甚至連視為生命的武器都沒有拿,每個人的手中都是鏟子、鎬頭、鋤頭這些用來幹活的工具。十幾個身著黑衣的墨家弟子更是奔波不停的忙碌,雲夢河連日暴雨水位猛漲,給他們的計劃硬生生的提高了數個等級。


    山川被夷平,樹林被砍伐一空,巨大的石頭被牛馬拉著不停地運送,攔河大壩拔地而起,一條直奔濰城的水道無聲無息的就在蠻族斥候的眼皮子底下修建而成。


    聖戰似乎還沒開始,似乎又已經開始,又似乎從來都沒有停止。


    鄒華在總督大將軍的帥賬內頂著兩個黑黑的眼圈兒不停的翻看地圖,他看的不僅僅是南疆,看的也是西狄、北蠻、東海,這次聖戰決戰的地方在南疆,但帝國周圍的妖蠻兵起,也不能讓人不重視。是誰讓他們在同一時間發難?是否這代表著他們之間的某種默契?若是戰爭正式打響,會不會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敵人?每個問題都值得鄒華去深思熟慮,錯誤,不能犯,一旦犯了,也許戰爭的結果就會被改變。


    尉遲武穆帶著滿身的泥水中帥賬外走入,佝僂的身體好像又佝僂了一些,冰涼的雨水從他花白的頭發中流淌下去,讓這位身體瘦弱的老將軍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連忙脫下衣衫擰幹上邊的水,蹲到火盆兒旁邊去取暖,去烤火。


    老將軍沒看鄒華,卻是在對鄒華說話:“派去向李弘求援的人迴來了,”,頓了下,在鄒華毫無波瀾的“嗯”的一聲後,老將軍的怒氣猛然被點爆,轟然炸裂:“李唐天下!這個天下現在還姓李呢!他蜀王好歹是李家人,竟然對此坐視不理!兔崽子!匹夫豎子,不相與謀!隻顧著自己那點蠅頭小利……”


    老將軍大發脾氣的罵了許久,接著卻毫無征兆的平靜下來,繼續蹲在地上,收攏被他摔得哪都是的炭火,頭也不抬的問道:“結果你早就預料到了?你知道他肯定會對此不聞不問?”


    鄒華沒有放下地圖,說道:“蜀王多謀,有自己的打算。”


    “那你為什麽叫我向他求援?”,老將軍蹙眉不已。


    毒士淡然的迴答道:“這是個秘密,”,鄒華開始轉移話題,問道:“將軍可知東海、西狄、北蠻的戰事如今發展的如何了?”


    “這有關係嗎?”,尉遲武穆不解的問道,轉念間,他又明白了什麽的似的說道:“西狄三月前剛剛被西涼軍重創,這次複起,來勢並不洶湧,靠山王雖東走,但那位止戈郡主兵鋒所指,幹戈哪裏會不平息?況且,長安府的那個小傻子趙王也在,西狄那一路已經被打退。倒是北蠻那邊的狼蠻,這次不知發了什麽瘋,隔著聖長城與君候率領的大軍相持不下。”


    老將軍話音一頓,許久沒繼續說,鄒華不禁收迴在地圖上的目光,抬頭問道:“東海的那些妖族呢?”


    蠻族與人族之間的對台戲已經唱了太長太長時間,妖族好像被選擇性的遺忘,但有先見之明的人,從來不會忘記妖族才是人族最大的敵人,他們隱忍了數千年之久,已經積攢了足夠強盛的力量。數年前,妖族便開始不斷的試探東方邊境線上人族的戰鬥能力,近年來,更是頻繁的發動小規模的戰役。想來,他們已經做好了重迴中原大地的準備。


    尉遲武穆扭著眉毛,好一會兒從袖子裏掏出一份情報,扔給了鄒華,看不出悲喜的說道:“你自己看。”


    鄒華接過情報,看完情報卻是舒了口氣,笑著搖頭道:“如此好消息,大將軍真是嚇了我好大一跳啊!”


    尉遲武穆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你再看仔細點兒。”


    鄒華愣了下,沒用看,便想通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靠山王聯手文成侯斬妖族五萬……以往的時候,妖族從來不會派出超過三萬之數的兵馬,”,站起身,鄒華反複踱步,語氣篤定的說道:“看來,妖族內部的爭論已經得到統一,激進派係戰勝了保守派係,未來,人族將會受到蠻族與妖族的雙重夾擊!真是個……壞到不能再壞的消息啊!”


    尉遲武穆點了點頭,道:“以人族現在的力量,對付尚未竭盡全力的蠻族還有些捉襟見肘,若是再加上個妖族……”


    “眼下還顧不了那麽多,至少靠山王與文成侯聯手擊退了妖族的這次侵略,西狄那邊也退了兵,至少可以給帝國喘息的機會,同時給我們提供最強大的後勤保障,”,鄒華看了眼帥賬外的煙雨迷蒙,聲音鏗鏘有力的說道:“此戰,我們必須勝出!還要大勝!狂勝!乃至於一戰讓南蠻數年時間無力進犯!”


    尉遲武穆點了點頭,道:“天象上來看,再有兩日大雨就會停歇,用不了五日,我們與南蠻的決戰,也將會開始了。”


    鄒華深以為然的點頭,同意了尉遲武穆的看法。


    帥賬內再次恢複平靜,隻剩下一個殫精竭慮的老人,還有一個存在感很低,好像從不存在的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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