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鳳元年,元月十五日,元宵節。


    濰城百姓被分批次的遷徙,背井離鄉的離開了這片故土,城內再無往日的熱鬧繁華,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卻猶如鬼城,街道上空蕩的厲害,人影未有。清清冷冷清清,隻有軍營駐紮所在才有光亮,讓人覺得還有那麽丁點兒的人氣。


    仰望天空上的那輪透著血色的圓月,楊文的眉毛攪在一起,歎道:“元宵節,猜不了燈謎,更吃不到元宵,這算什麽元宵節?”,伸手摸了下自己灰敗的頭發,他接著說道:“你小子不迴家看看去?不管怎麽說,那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北宮伯玉正在用篝火烤肉,瞟了眼其他同樣在烤肉的死士營人,大義炳然的說道:“他們都沒迴家看親人,我怎麽迴?同寢共食嘛!我是他們的主官,自然要以身作則,哪裏能嚴於律人,寬於待己?那不合規矩,說出去都會讓人笑。”


    見楊文用篦子梳頭發,北宮伯玉眼睛中閃過一絲驚異,饒是已經看了很久,他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就在幾個月前,眼前的這個摯友還不是這個樣子,人常說少年不知愁滋味,誰能想到他居然白了頭發。當初典白熊見到楊文的時候也是駭了好大一跳,甚至在給西涼傳訊迴去時,都沒敢說。


    “說我,你呢?”,北宮伯玉聳了聳肩膀,笑嘻嘻的說道:“想迴去都拉不下臉兒來吧?該啊!自作自受!哈哈哈!好吧!我不說了,上迴在來儀坊,小瘋子可是說清月公主會參加濰城的燈謎會來著,如今這燈謎會怕是不可能了,她人在哪兒?會不會來找你……又烏鴉嘴啦!”


    死士營的人轅門外走來兩個人,一個長相俊美卻披頭散發,舉止顛三倒四的家夥。另外一個則是個英武的女子,與其說英武,不如說英姿颯爽。尤其是那雙好像精心檢修過的眉毛,讓她看起來與身邊那個俊秀如女人的家夥正好相反。


    遠遠地,小瘋子便揮著手叫道:“有喘氣兒的沒?過來接駕啊!”


    “閉嘴!”,清月公主冷冷的瞥了眼鞠言。道:“我順便過來看看,不宜驚動他人。”


    小瘋子搖頭晃腦的甩了甩妖異的紫色長發,不以為意,嘿嘿的笑了。接著,這廝很有深意的看了眼楊文的手,又偷偷的瞄了眼清月公主的胸脯。三年多前,那場非常轟動的事兒,說得低俗些,就是因為一雙不老實的手,以及一雙引人犯罪的傲人胸脯而起。哪怕清月公主用抹胸狠狠的勒住,也要比尋常女人壯觀的很。


    楊文隨意的將頭發豎了起來,向轅門外走去,軍營自有軍營的規矩,哪怕是貴為帝國公主與兵家現存唯一半聖親傳。鞠言於李清月也不敢強闖任何軍營,沒有楊文的邀請他們就不能進來,這是硬性的規定,一旦他們敢觸犯,勢必會得罪整個鷹揚衛乃至左右翊衛。


    “公主殿下安好!”,楊文施了一禮,麵無表情的直起腰。打量眼前這位玉人。


    清月公主穿著一身男裝,身材極為高挑豐腴,尤其是羊脂玉一樣的皮膚,比起那位“鄒夫人”絲毫不差,夜間,可與白玉人相媲美。像是散發著瑩瑩光輝。如此模樣,天下有多少人能夠不心動呢?說起來,楊文鬼迷心竅的捏了人家胸脯,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楊文,清月公主沒有任何表情。隻不過,再看到楊文那頭灰敗的頭發後,美眸中還是忍不住閃過詫異:“三年多未見,你倒是成熟穩重了許多,居然也知道參軍報國,不再做那紈絝子……天後有句話要我帶給你,所以我來告訴你。”


    楊文點了點頭,拱手道:“恭聽懿旨。”


    李清月瞥了眼在一旁饒有興趣兒,好像在看戲的小瘋子,道:“有沒有沒人的地方?我要說的話,不得入第三人耳。”


    小瘋子砸吧砸吧嘴兒,道:“晚上沒吃飯,施舍點兒?”


    楊文蹙起眉頭,好半天才帶著清月公主與鞠言走進死士營的地盤兒。


    一進去,小瘋子就自來熟的走向北宮伯玉,笑嘻嘻的說道:“喲!吃肉呢!”


    北宮伯玉更是個傻缺,砸吧砸吧嘴,直接迴答道:“沒,我拉粑粑呢!”


    如此粗鄙的迴答,連小瘋子都被嚇住了,好在他是個厚臉皮,很認真的坐到北宮伯玉旁邊,從篝火上卸下一塊烤的金黃的豬肉,道:“我跟你一起拉!”


    營帳裏。


    清月公主冷冷的盯著楊文,許久,慢吞吞的說道:“天後不久前請太醫看了肚子,太醫說天後肚子裏有兩位皇子,或者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亦或者兩位公主。楊家血脈稀薄,而且……你與你三姐也是一奶同胞的雙胞胎,她想過繼給你一個女兒或兒子,讓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


    楊文的眉頭深深的皺著,天後叫清月公主前來傳如此話,無疑是在暗示他,不要想推脫,那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你的。這其中還有另外一方麵的含義:既然是你的孩子,那你就要負責任。如果楊文拒不承認,無非是良心難一些,可要是承認了,並且要迴一個孩子,那就等同於昭告天下,靠山王府完全的支持天後了。


    氣氛很沉默。


    許久,楊文道:“暫時迴絕,理由有二。一,我現在做不了楊家的主;二,我還沒有成親,不成親便為人父……不像樣子。天後如今懷胎五月?六月?還要好幾個月才能等孩子降生,無需這麽著急吧?讓我再好好的考慮考慮下。”


    “你說的完全沒有問題,天後已經問過靠山王了,靠山王讚成此時,另外……”,李清月同樣皺眉,好半天才說道:“天後有意讓我嫁給你。”


    “什麽?”,楊文眉毛挑的老高,憋了半天,斥道:“荒唐!”


    且不說一旦楊文與李清月結親後與天後之間的關係怎麽說,單說那孩子是天後所出,是楊文的血脈沒錯,明麵上是過繼過來的,李清月呢?她是天後的女兒,親生女兒啊!哪有親生兒子給親生女兒做兒子的呢?這倫理關係豈不亂了套?


    天後雖然沒說,李清月作為天後最有心計的女兒,也已經看出了其中有貓膩,見楊文如此反應,她幾乎已經確定了一些事情,與楊文的表情如出一轍,她俏臉憋得通紅,好半天冷冷的哼道:“惡心!”,冷哼過後,清月公主麵色如常的說道:“言盡於此,你自己考慮吧!”


    楊文揉著眉心,頗感頭疼,起身相送,忍不住還是說了句:“三年多前的那件事情……很抱歉,我……”


    “不用說了,我知道是怎麽迴事兒,無非是一個蠢蛋被另一個蠢蛋利用,連帶著朝堂上的權力博弈!”,李清月的表情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惡心!”


    “看見沒!奸情!絕對的奸情!”,小瘋子信誓旦旦的對楊文與李清月指指點點,道:“摸個胸脯摸出感情來了!瞧著沒,那位公主殿下的表情,絕對是傷心欲絕的樣子呢!”


    北宮伯玉瞥了眼鞠言,道:“她都走了,你賴著這裏作甚?”


    “她是她,我是我,她走關我屁事兒?我就是叫她過來給你們添點亂,哪想這兩位郎情妾意的,嘁!”,小瘋子失望搖頭後,忽問道:“真搞不懂這些男男女女的事兒,哎!你懂不?”


    “不懂!”,北宮伯玉捏著下巴道:“有那個費心費力的時間,真就不如花點銀子去來儀坊找個漂亮的,是不?啥樣的沒有啊!清純可愛,溫婉動人,火辣迷情,要啥有啥。”


    “此言甚是有理,當浮一大白!”,鞠言倒了碗酒,一口幹了。


    “哎哎哎!我說……你他娘的就是來蹭飯兒吃的吧?”,北宮伯玉鬱悶的說道。


    臉皮厚的人向來不怕被人看破,小瘋子也是如此,哈哈笑著道:“被你識破了哈!”


    “娘的!你比潞尤嘉那廝還厚臉皮!”,北宮伯玉翻著白眼兒,道:“那王八蛋也長著一副好皮囊,跟你有的一拚呢!”


    “潞尤嘉?哦!金玉候,知道知道!”,小瘋子嘻嘻的笑著,道:“我跟他不同,那就一狗屎,陰壞得很,小人。”


    楊文站在轅門很久才迴來,悶不做聲的喝了口酒,開始吃肉。


    小瘋子歪著腦袋,很氣人的說道:“想什麽呢?說出來聽聽,讓我們也高興高興嘛!”


    楊文挑起眼皮盯著鞠言看,慢吞吞的說道:“我在思考長得好看的人與厚臉皮之間的關係。”


    “哈哈哈……”


    怔神兒後,小瘋子哈哈大笑,拍了拍肚皮,說道:“吃飽了,手藝不錯喲!”,想了想,這廝抬頭看了眼天空上的圓月,道:“今兒元宵節,有沒有興趣猜個燈謎?”


    “燈謎?我倒是有個現成的,‘吊死鬼打粉插花’,四字語。”,北宮伯玉那雙死魚眼盡是捉狹的笑容:“你猜猜?”


    小瘋子咧咧嘴,對楊文道:“咱還是說說對聯吧,一人來一個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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