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胡。


    王庭內,西狄蠻族聯軍首領,蠻王烏塗麵容冷峻。事實上無論他做出什麽表情,在人族看來都是兇惡的,他是狼蠻,有著狼的腦袋,狼的身體,無非是與人有幾分相像,自立行走,隻會頗高罷了。他穿著代表蠻王的金色甲胄,坐在羊毛毯子上,低頭啃著肉食。若仔細看,那是條……血淋淋的人腿!!!


    烏塗的手邊放著一封信,這封信是剛剛在陣前得來的,靠山王楊雄那個老狐狸不知道為什麽,非要當著眾人的麵將這封書信給自己。烏塗直覺這封信有古怪,所以沒有動,準備召集蠻族聯軍的各個部落的首領一起看,生的旁生事端。


    狠狠的咬著腿骨,烏塗那雙兇戾的眸子中是忍不住的氣悶。兩個月前,跟在自身後的這些人還為自己馬首是瞻。兩個月後,這些人竟然已經對自己陰奉陽違起來。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隻顧著眼前的利益,完全沒有考量今後的事情!


    “咚咚咚……”


    大帳外一陣打鼓般的巨大腳步聲後,走進來一個身高兩丈,腰圍八尺的巨大熊蠻。接著便是頂著牛頭,身形不遜於之前那隻熊蠻的牛蠻,再之後便是鹿蠻、狐蠻等部落的首領。這些人麵色都很詭異,進來後給烏塗見禮,但目光全都放在那封信上。


    烏塗放下腿骨,擦了擦滿是血跡的手,聲音嘶啞的說道:“這封信我還沒有看,就是怕靠山王那個老狐狸耍什麽陰謀詭計,各位既然來了,那就一起看吧!也免得日後有人說我烏塗的不是,”,頓了下,烏塗還是沒忍住說了句:“如今士氣低落,恐怕難以繼續戰下去。叫大家過來,也想借此機會聽聽大家的意見。”


    說話間,烏塗便撕開了信封,拿出了一張紙。僅僅瞧了一眼,他的臉色便大變。因為那頁紙上僅僅寫了一句不完整的話——今夜子時……。是的!隻有用血跡寫的四個蠻族文字,接下來的幾個字卻是被血跡完全的遮掩起來,變得模糊不清!


    該死!


    中計了!


    烏塗一抬頭,就看到了幾個蠻族部落首領警惕的表情,心中懊悔不已,自己當初就不應該接這封信!這簡直就是黃泥掉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啦!接了這封信,如果自己不讓其他人看,那其他人一定覺得有鬼。好!自己讓他們看了。結果這封信的內容居然……烏塗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跡,暗道:恐怕這些人一定認為是自己將後邊的半句話用血塗抹掉了吧?離間計啊!


    王庭大帳內的氣氛跌落穀底,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到底是腦子轉的慢、想得少、喜歡直來直往的熊蠻王,在沉默一會兒後,爆發開來。蒲扇大的熊爪閃爍著鋒寒,咆哮道:“烏塗!今夜子時你要做什麽?啊?我說這兩個月來,怎麽咱總吃西涼軍的虧!原來是有個內應啊!我三萬熊蠻健兒橫死,都怪你這個陰險小人!”


    “冷靜!西裏!冷靜!”,牛蠻王連忙攔住熊蠻王,叫道:“烏塗是狼蠻首領,他不是那種背叛族人的人!我看這裏邊有誤會!”。艱難的攔住熊蠻王,與烏塗關係甚佳的牛蠻王也連忙叫道:“烏塗!你給大家解釋一下啊!別愣著!再等一會兒,打起來啦!”


    烏塗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離間計!我中計了!從這封信拿到手的第一刻起,我就落入了靠山王的算計當中!解釋?你們信嗎?想東漢末年之時,魏王曹操也曾對西涼人用過這一招。導致馬超與韓遂反目,十數萬西涼鐵騎因而分崩離析。我們,也不過是步了其後塵罷了!沒什麽可說的。”


    頓了下,烏塗擺了擺手,示意牛蠻王不用攔著熊蠻王西裏。接著說道:“無論怎樣,你們現在心中肯定有疑竇,不願信我,這樣吧!我建議重新推舉一位來代理我的位置,撤迴草原,再作打算,接連折損兩位聖級高手,再打下去,蠻族勇士也會崩潰……”


    “推舉?推舉誰?”,牛蠻王搖頭道:“如今那靠山王已經咬在我們屁股後了,步步緊逼,這是不準備放我們走!人族有句話說的好,叫做從一而終,我想不出有誰比你更適合這個位置。烏塗!你是智者,你在位,靠山王楊雄尚且能如此打擊我等,你若不在,數十萬蠻族勇士焉有命在?”


    “可是……”


    烏塗歎了口氣,搖頭道:“我真的不適合啦!”


    烏塗現在已經能夠想到,這個離間計不過是靠山王楊雄一連串兒的陰謀之始,若他還死守首領的位置,必然會被針對,還要連累狼蠻。十幾個蠻族的首領烏塗也分析過,多數人未必信自己,尤其是出力最多、損失最慘重的熊蠻,更是火大得很,恐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牛蠻王明確的表示自己願意支持烏塗,因為他很明白,如今蠻族聯軍實力最強的依然是三大蠻,即狼蠻、牛蠻、熊蠻,若重新推舉首領人選,必然也會在這三族產生。牛蠻王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陷陣殺敵尚可,調兵遣將就免了,熊蠻王比自己更加不堪,若他做首領,恐怕腦子一熱就敢跟靠山王拚了,將整個蠻族聯軍帶入萬劫不複的地步。說白了,三大蠻族裏最聰明隻有烏塗,烏塗也證明過自己。


    有牛蠻王作為中軸,一邊勸著烏塗不要自艾自怨,大家信任你,一邊勸著熊蠻王不要脾氣那麽暴躁,那都是人族的陰謀詭計,又是當爹又是當媽,哄小孩兒似的將蠻族部落的人捏合到了一起。算是暫時性的讓蠻族聯軍還沒有完全的分散開來,保持著整體性。


    捏了捏濕潤的鼻子,烏塗總算恢複了一些神采,拿出簡易的地圖,說道:“我們……”


    話才剛開口,門外便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個全身是血,羽毛半禿的鷹蠻,斷斷續續的留下一句話就掛了——“鷹蠻部落……受襲……請……請可汗……救……”


    烏塗頓時坐不住了,騰地一下站起身,連忙叫道:“來人!快來人!給我出兵……”,話音戛然,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頹然的坐了下去,狠狠的一拍地,怒道:“該死!鷹蠻為什麽就不信我?非要紮營在湖心島!現在我就是想去救,可怎麽救啊?”


    西海胡可不是什麽小湖,而是一個遼闊的巨大內陸湖,加之西狄蠻族懂水性的極少,至少在這次的蠻族聯軍中沒有,烏塗便是想派兵救援,也有些難辦。抽調蠻王前去?開玩笑!人族的強者虎視眈眈,你敢抽調,那邊立刻就會衝擊你的大本營!


    沉默無言了許久,烏塗咬牙道:“傳令下去!撤軍!即刻撤軍!西裏蠻王!赫拉蠻王!我們三大蠻族輪流殿後,必須撤出西海郡!派人通知薩滿,前來接應!靠山王這是要一口吞了我們啊!該死!鏖戰兩個多月,他居然還能抽調出十萬大軍前來增援,老狐狸!啊——!”


    烏塗是被氣的哇哇大叫,而對麵不遠處的西海郡城當中,楊雄坐在城門樓子裏,喝著烈酒,吃著煮豆子,哈哈大笑。他笑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楊文送來的那條計策已經開始奏效,無論成與不成,楊雄都覺得自己應該高興,因為自家的兒子終於長大了,也終於流露出了在戰事上的才華。


    楊家的血脈,怎能不會打仗呢?


    酒雖然隻是粗糙劣質的酒,豆子雖然硬邦邦的考驗牙口,但楊雄吃的津津有味兒,轉過頭來,問道:“我是上趕著追著、喊著、求著你來王府做事,你偏偏跑去做響馬強盜,對我靠山王府不屑一顧,如今卻又迴來哭著喊著要做我的兒媳婦兒,嘖嘖!為什麽轉了性子?”


    陳蓉蓉緊了緊身上的狐裘,雙手扶在冰冷的城牆上,說道:“不為什麽,隻是覺得自己應該找個家啦!”,稍頓一下,陳蓉蓉微微偏頭道:“你真的同意我嫁給楊文?比起靠山王世子、未來靠山王的身份,我這個響馬強盜出身的女子,恐怕有些不夠格兒做平妻吧?”


    楊雄揮了揮手,道:“無妨!這些都是小節,文兒喜歡你,我能說什麽?若不是你年歲稍大了一點兒,別說是平妻,就是成為正妻、未來的王妃我也同意。”


    話是這樣說著,楊雄心裏默默的補充了一句:我同意當毛用,真正說話管事兒的還不得是家裏的老太太?


    陳蓉蓉倒是笑了,說道:“無論怎樣,等這次大戰結束,迴去我就要過門成為楊家的媳婦兒啦!在此之前,也得好好在您這位公公麵前表現下不是?來人!隨我出城!”


    “出城?你做什麽去?”,楊雄隨口問了句。


    陳蓉蓉嘴角抽搐道:“之前對您說過的啊!烏塗恐怕會跑!得派人攔著點兒!然後準備晚上的夜襲!”


    楊雄恍然道:“噢!這腦子,老啦!記不住事兒了呢!”


    陳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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