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辭枯木高掛雲端,熠熠生輝。忽的,枯木接近頂端的地方多出了一片樹葉,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文辭枯木好似很高興,劇烈的搖晃了幾下,一縷純白色的氣體從枯木中釋放出來,逐漸形成了字體——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潤。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去年中秋·望月懷遠》,楊文。


    “好!好詩!”


    朱雀街上頓時歡唿如雷,讚歎不已。


    便是陪同天後鳳攆一起前來的幾位文道大家也不禁撫須頷首,嘖嘖感歎。


    身著黑色長袍,年近五旬的帝國丞相之一,法家魁首李斯文精神矍鑠,讚歎道:“此詩絕對可為望月懷思的名篇!開頭緊扣題目,首句寫‘望月’,次句寫‘懷遠’,接著直抒對遠方親人的思念之情。五、六句承接三、四句,具體描繪了徹夜難眠的情境。結尾兩句進一步抒寫了對遠方親人的一片深情。全詩語言自然渾成而不露痕跡,情意纏綿而不見感傷,意境幽靜秀麗,構思巧妙,情景交融,細膩入微,感人至深!隻此一詩,便以敵得過去年中秋詩文會所有的詩詞啦!”


    坐在這位法家魁首身旁的是大學書院院長陸九淵,聞言,嗬嗬一笑,道:“我倒是覺得那位作詩的人更有趣兒些!李丞相不覺的嗎?”


    儒家與法家向來不對付,兩家的理念也是針鋒相對。近些年來倒還好,放在從前,儒法兩家一見麵便是你死我活。蓋因理念之爭,儒家提倡的是仁義道德當為先,法家卻認為犯法者,親爹亦可殺。本來陸九淵是個以氣度卓越著稱的人,但看到李斯文他就會覺得不舒服,因此率先挑起話題。


    帝國丞相之一的李斯文有個外號叫做“李獨夫”,脾氣不好,可見一斑。他的外號可不是誰都可以叫的,當然,陸九淵算是之一。


    李斯文看了眼陸九淵,來了興致,針鋒相對:“陸老農,聽你這話的意思是那文辭枯木上唯二的兩首詩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陸九淵長得有點兒磕磣,這不是假話,哪怕是龍袍穿在他身上也不會像皇帝,隻會像想要造反的農民。所以才有了陸老農的外號。陸九淵對此不惱不怒,他的確出身貧寒,是貧民百姓的孩子,小的時候是小農民,老了便是老農民,沒什麽可遮可掩的。既是事實,何必反駁?


    “沒錯!我就是那麽想的!”,陸九淵笑了笑,接著說道:“而且,我認為那個名字絕非是旁人,就是咱們最熟悉的那個!”


    “靠山王世子?”,李斯文挑了挑眉毛,冷哼道:“別逗了!他就是一小紈絝!要說文辭枯木比的不是詩詞歌賦,而是誰更無恥下流,他的名字肯定牢牢占據最頂端!哼!真拿你大學書院當甚的風水寶地,進去的人都能成材呐?”


    “不信?那咱打個賭吧!”,陸九淵“憨厚”的笑著,道:“如果是他,我不要別的,聽說你最近搞了塊兒陰陽玉石,雕琢了一副黑白子兒?我就要那個!”


    “好你個陸老農!那可是我……”,見陸九淵臉上流露出鄙夷的神情,李斯文頓時火了,怒道:“真當我不敢呢?賭就賭!要真是那小子,我就把那副陰陽玉石雕琢的棋子,連同千年妖雪木打造的棋盤全送給你!可你要是輸了呢?”


    陸九淵直截了當的說道:“你不是一直眼紅我那副褚遂良、褚中書的真跡《孟法師碑》麽?送你!”


    李斯文轉著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陸九淵,道:“你可是一直當寶貝來著……真舍得?”


    “擊掌為誓!”,陸九淵斬釘截鐵。


    “啪啪啪——!”


    連擊三掌後,陸九淵心裏偷偷地笑了,心道:我會告訴你我在第一首詩出現的時候,就偷偷的“瞧”過是誰作出來的麽?


    李斯文並不知道,但他忽然看到了陸九淵奸詐如狐狸的偷笑,便知曉上了當,連忙用文力去探知。結果令他嘴角抽搐,好半天,憋出來一句話:“狗居然不吃屎了……”


    他已經知道陸九淵可能耍詐,但畢竟是有頭有臉兒的人,他說不出反悔的話。不過,那位靠山王世子倒真令他刮目相看,忍不住想起那位吳下阿蒙的典故,連連歎息搖首。


    與他們坐在一排的天後注意到了他們的言語,挑起嘴角,輕輕的笑了,心忖:這兩位一見麵肯定要掐,都是大人物,偏偏還跟小孩子似的,無法理解啊!


    另外一邊兒,在那座酒樓上,楊文正看著周圍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得意的鼻孔朝天,道:“磚拋完了,你們的玉呢?”


    明顯的揶揄奚落,眾人被他氣得直想吐血。這他娘的要還算是磚頭,那別人做出來的詩詞豈不是連他娘的殘磚碎瓦都不如?


    太子李玨的臉垮了下來,求助的目光落到那位“八大才子之一”詩君的親傳身上。


    詩君親傳嘴角抽搐,同樣看著李玨,暗暗的搖了搖頭,心中暗罵:他是不是蠢啊?這麽明顯的事兒看不出來!別說是我這個詩君親傳,就算是座師親臨,想要寫下一首能夠與之相媲美的詩詞也難!


    見沒有辦法,麵色難堪的李玨想到還有兩次機會,氣哼哼的說道:“這局算你贏了,你也別得意,還有兩局!”


    楊文聳聳肩膀,伸手摸了摸肚子位置,卻忘記今天那隻青毛狗崽子沒跟他來,貌似屁顛顛兒的跟著文玉兒那個小妖精搖尾巴去了。咂咂嘴,他說道:“要不……我再拋個磚?”


    聽到的話,所有人麵色更差,這簡直是赤果果的嘲諷調/戲啊!


    詩君親傳站了出來,道:“時值中秋,作詩作詞終究離不開幾個關鍵的詞匯,節日、圓月、嫦娥或是節氣、風景。我就選擇風景吧!”


    緩緩的踱了幾步,這位詩君親傳便頌出一篇詩詞。


    雖然沒有寫下來,但文辭枯木會自動讀取優美的詩詞,形成樹葉,然後通過白色的氣體,顯現出來,楊文之前的那首也是如此。不愧是詩君親傳,這篇詩詞算得上錦繡文采,好詩一首,被文辭枯木讀取,化作樹葉掛在中下的位置上。可惜,與楊文之前那首《望月懷遠》相比就差得多了。當然,人家這是真才實學,而楊文那是作弊,還為了切合主題,擅自改動了詩詞的名字。


    詩君親傳看著楊文,道:“請了!”


    他這人雖然有幾分傲氣,但那是對別人的,當他碰到更加傲氣乃至狂妄,“文采”又卓越不凡的楊文,也不像剛見麵那般鄙夷,反倒是多了幾分佩服。


    這就是賤啊!心裏嘀咕一句,楊文轉了轉眼睛,肅然的說道:“前年的這個時候,我在北方並州,領略塞外風景,也見識到了不能與家人相見的戍邊士卒。此時想想,別有一番滋味兒在心間,咱們這些人尚且有心思在與家人團聚之餘,在朱雀街上吟詩作賦,幸甚樂哉,他們呢?慚愧啊!”,歎了口氣,他裝模作樣的詠頌道:“明月出白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風雨關。漢下白登道,蠻窺國中原。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


    裏邊的一些地名都被他改過了,而且他真的去過北方並州,更改的地名也都是他知道的,好像真的是他寫出來的詩詞一般。反正不管是不是楊文寫出來的詩詞,單單是詩詞中描寫出來的意境與對那些戍邊士卒的憐惜,足以讓為難他的這些人感到羞愧……


    “有了!《前年中秋·白山月》?明月出白山,蒼茫雲海間……又是那個楊文!沒到一盞茶的時間,已經接連三篇啦!咦!我沒看錯吧?居然掛到文辭枯木的最頂端啦!”


    朱雀街上一片嘩然,驚歎之餘,不免想要見見那位寫出詩詞的人,但楊文是用嘴頌讀的詩詞,文辭枯木自動顯化,而不是他第一次用紙張寫下,紙張會飛出去。饒是如此,不少之前見過那張紙飛來方向的人也紛紛聚集過來,酒樓下被擠得水泄不通。


    高樓上的陸九淵嘖嘖稱奇,道:“好小子!竟能連續寫出兩首意境頗深的詩詞,難道是心有所感,念頭通達,因而身臨其境?”,讚歎後,他又一臉嚴肅的望向天後,道:“天後娘娘,誠如這首詩詞所言,我們在朱雀街上歡慶,但帝國三百萬士卒還在與妖蠻血戰,懇請天後下旨恩賜!”


    天後點頭,對身邊的人說了兩句。


    很快,老太監的尖聲細語在洛都城迴蕩:“天後懿旨,帝國三百萬壯士戍守邊關,將士用命,勞苦功高,功勳卓著……特此表彰。令,即日由戶部調撥白銀三千萬兩,犒勞有功將士!”


    懿旨被宣讀完畢,朱雀街上歡唿更劇,很久都沒有平息。


    丞相李斯文先是看了眼天後,隨後狠狠的瞪了陸九淵一下,怪他多事。


    有些話李斯文不能明著講,隻能心中自己說。他始終覺得當朝天後心機太深,自從聖皇病重後,她便開始折騰起沒完,提拔將領,拉攏朝臣,甚至還唆使聖皇帶著她玩了把泰山封禪,如今……收買人心啊!三千萬兩白銀就算平攤下去沒多少到將士手裏,卻也著實讓那些將士心中有了這位天後的仁厚形象,念著她的好。


    現在她已經垂簾聽政,將來呢?李斯文憂心忡忡,一時間,對所謂的中秋詩文會味同爵蠟,毫無興趣兒。


    酒樓,楊文歪著腦袋看著太子李玨,道:“就說中秋詩文會的第一我是拿定了,現在信了吧?”


    大刺刺的奚落聲讓眾人憤怒不已,憤怒過後又是冷汗涔涔,惶恐起來。人家已經贏了兩局啦!再贏一局,所有人都得爬著走出這座酒樓,眾目睽睽下啊!那得多丟人?偏偏他們連耍賴的理由都找不到,不能說楊文的詩詞是抄來或是別人代寫之類的話。因為文辭枯木上的詩詞會顯現出真正作者的名字……至少,文辭枯木沒能發覺楊文其實隻是個無恥的抄襲者。


    抻抻懶腰,楊文道:“你們也別獻醜了,直接準備給我三百萬兩銀子,從酒樓裏爬著出去,今後見到我繞著走吧!哈哈!再給你們來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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