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月末,天空上掛著一彎殘月,繁星滿天,隱隱能看到條橫貫天地的白練,那就是智慧星海、文力長河,是每一個讀書人心中的聖地,也是讀書人力量的來源。


    夜空下的樹林,野獸嘶吼,蟲兒嗡嗡,倒也不是死氣沉沉。


    坐在樹梢,楊文揉著眼睛,扭頭對四仰八叉在樹幹上小憩的北宮伯玉道:“喂喂喂!這不是家裏,小心著點兒!”。


    北宮伯玉沒搭理楊文,有些急促起伏的胸腹表示他還在調節氣息。


    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兩個人一個當誘餌,一個敲悶棍的方式大獲成功,可也引起了河妖的注意,就在剛剛,他們還被攆的跟狼狽如狗。


    楊文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道:“我估摸著這些河妖不簡單,都說河妖智慧低下,多為散兵遊勇,但從剛才的情況看,明顯有問題。”。


    “用你說?”,北宮伯玉坐起身,道:“洛河裏一定是誕生了妖將,否則,這些魚妖蝦妖不會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一般,居然還能對咱們圍追堵截。接下來咱們要小心點兒了!”。


    楊文點頭,調集智海中的文力至雙眸,警惕的四處掃了幾眼。夜色太濃,不得不用這種消耗文力的方式來保持視線,防止被魚妖蝦妖偷襲。這一招楊文還是跟著北宮伯玉這個小強盜頭子學的呢。


    “這裏距離洛河水還是太近,咱們得離遠點,恢複文力後再想辦法多殺幾個!”。


    北宮伯玉嘟囔了一聲,直接跳到地上去,四處打量了一番,奔著北方走去。楊文也從樹幹上跳下來,跟著一起走。


    楊柳林的北方高山,山峰上沒有任何植被,盡是嶙峋頑石。月光躲在低沉的鉛雲中朦朦朧朧,黑暗的山路崎嶇蜿蜒。與北宮伯玉一起深一腳淺一腳急馳的楊文,忽然間停在原地,他感覺身後似有似無的過去一道虛影,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看什麽呢?別告訴我你這個金枝玉葉走不動了!”,北宮伯玉滿臉的揶揄。


    楊文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仔細打量周邊很久後,道:“沒事兒,接著走吧!”。


    倏忽,前方傳來突兀的優美歌聲,楊文與北宮伯玉一抬頭,呆立當場,手腳冰涼。


    “莫問:何人行行複停停,月下妖狐裹紅衣。一迴眸青色瞳裏,映入了書生背影……”。


    鉛雲散盡,朦朧的月光下,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坐著個銀發紅衣的嫵媚女子,正歪著腦袋笑吟吟的看著楊文與北宮伯玉。


    北宮伯玉低頭摸了下鼻子,小聲的對楊文說道:“完了!完了!咱們走黴運了,能夠化成人形的狐妖王都能碰見……點子也太背了!”。


    相較於人族將有文力的文人劃分為童生、秀才、舉人、進士、大儒等等級,妖族也有相對的劃分方式,妖王便是相當於大儒的存在。也就是說——那銀發紅衣的嫵媚女子想要殺了楊文與北宮伯玉,就像是樹下孩童兒捏死地上的螞蟻。


    楊文的額頭上已然見汗,先前他還認定這次試煉,儒家的人一定會暗中保護,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麽迴事兒。他心中難免的罵了幾句:儒家的人真他娘的不靠譜啊!


    心裏罵歸罵,表麵兒上,他還鎮定的將手背在身後,裝作爛漫無知的樣子,打量著銀發紅衣的嫵媚女子,道:“風光灼華過桃夭,黛青淡掃柳眉梢。卷睫長掩玲瓏眼,並指菱唇貝齒咬。三丈軟紅春帳宵,媚眼如絲重影搖。交結滿鋪銀發耀,引身折腰二人瞧!”。


    北宮伯玉詫異的看著楊文,心道:這段詞文既是讚美紅衣女子的美貌,也是形容當前的情況,頗為應景。不是以前作出來的詩文,肯定就是急情之下作出來的,看來傳說中的紈絝草包,實乃深藏不露的風/流才子啊!


    楊文哪裏有這等才華,無非是腦海中另外一份記憶給他提供的現成東西。傳說中狐妖是妖族中最為親近人族與最喜歡詩詞歌賦的存在,甚至還出現很多妖狐與書生之間的淒美愛情。楊文想著展現一下“才華”什麽的,別讓人家直接當了點心吃,那樣死去,委實難看了些。


    銀發紅衣的嫵媚女子輕咦一聲,笑容不減,輕飄飄的從石頭上飄了過來,一張媚眼如絲的臉距離楊文愈來愈近。隱隱的楊文都已經能聞到她身上的清香,他後背已經濕透了,抿著嘴唇兒,勉強擠出一點點笑容,道:“姐姐,這麽晚還出來放風啊!山上狼蟲虎豹甚多,還是快快迴家去吧!”。


    “咯咯咯咯……”。


    銀發紅衣女子笑出聲來,伸出芊芊玉手,三寸長的漂亮指甲挑起楊文的下巴,道:“小鬼頭!有趣兒,真有趣兒!”。


    對視那雙妖異的青眸,楊文喉結聳/動,還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一臉的傻笑。


    “銀?姬,”,銀發紅衣的女子抽動鼻子嗅了嗅楊文身上的味道,笑吟吟的再次強調:“我的名字,銀?姬!”。


    楊文齜著小白牙兒,撒謊完全不打草稿:“我叫文楊,他是伯玉。”。


    銀?姬歪著腦袋,說道:“剛才的那首詩詞,嗯……怎麽說呢!我很高興,不過,太俗氣了些,深度不夠,看你急情下就能作出如此詩文,那要是給你點時間,一定能作出更上佳的詩詞是嗎?”,稍頓一下,她接著說道:“要是作的好,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喲!我可是在你身上聞到了妖族的血腥味兒,恐怕你殺了不少蠢笨河妖吧?”。


    楊文笑的假的不能再假,機械的說道:“被逼無奈,被逼無奈嘛!”。


    銀?姬掩嘴輕笑,道:“被逼無奈?那我現在讓你作詩,你是不是也會覺得被逼無奈呢?”。


    “豈敢!豈敢!”,楊文連忙搖頭,道:“能給姐姐這樣的大美人兒作詩,深感榮焉!深感榮焉!”。


    銀?姬挑了挑秀氣的柳眉彎黛,一個動人的轉身,露出驚鴻一瞥的豐腴白脂,著實令人麵紅耳赤,心跳加速。


    北宮伯玉一直低著頭,額頭上汗水涔涔,偷偷摸摸的給楊文打了個手勢,示意這個紈絝世子可不要玩火**。


    楊文隻當沒看見,現在的這個情況,已是騎虎難下。貌似也隻能指望著眼前的妖狐真的會放過他們,修為上的天差地別,簡直讓他們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逃跑。


    坐在楊文身前的巨石上,銀?姬手托下巴,安安靜靜的盯著楊文看,好似很期待。


    楊文長唿一口氣,眉頭緊蹙,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想找出適合此情此景的好詩詞,可想來想去還是沒想到。


    忽然間,銀?姬伸手將手腕兒上的紅繩兒解了下來,上邊兒還有一隻精致漂亮的銀色小珠子,細細看來,珠子雕著狐狸的形象:“初次見麵便要你作詩,也挺難為你的,這個算我送你的吧!關鍵時刻,灌輸文力,或可保你一命!”。


    楊文眼前一亮,不是因為銀?姬的饋贈,而是他想到了一首好詩,當下,裝模作樣的吟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銀?姬的玉手微微僵了一下,喃喃道:“人生若隻是初見?好!好!”。


    楊文繼續道:“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本就是一首描寫愛情的淒美詩詞,就算是妖怪,銀?姬也是個雌兒的,頓時就被詩詞中的描寫所吸引,感慨連連,頗為滿意。


    隻是等她迴過味兒來之後,又問道:“何事秋風悲畫扇,這句裏頭描寫的是漢王朝時班婕妤被棄的典故,又引用《班婕妤怨》中妾身是秋扇那句,可後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應該也是個典故,我怎麽不知道?”。


    楊文咧嘴,眼珠子直轉,而後道:“那其實是一個故事,是這樣說的,從前有個皇帝,取了個妃子,妃子長的很漂亮,皇帝也很喜歡她,願意為她做很多事,還在驪山上與她海誓山盟,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作連理枝’。但是因為皇帝治國無道,有人造反,皇帝被叛軍從皇都逼走到了一個叫馬崽坡的地方,他認為是這個妃子紅顏禍水,於是縊死妃子,但妃子沒怨恨他……”。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怎麽隻有一句?沒上闕下闕嗎?還有,這個故事我怎麽沒聽過?”,被故事所吸引,銀?姬嗔怒的瞪著楊文。


    楊文摸了摸鼻子,道:“那個……我自己編的故事。原本想寫成小說來著,就是一直沒動筆,至於那句詞,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嘛!”。


    銀?姬輕輕歎了口氣,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嘟著紅唇想了很久,道:“罷罷罷!之前說會放過你,現在也不會改變主意,文楊是麽?我記住你了!你那本小說要盡快寫出來哦!”。


    輕飄飄的飄到楊文麵前,銀?姬拉起楊文的手,擼開袖子,將手中的紅繩銀墜細心的給楊文戴了上,打量下,還很滿意的點頭:“你長的比你旁邊的這個黑皮白淨多了,戴著也好看!嗯,再見嘍!”。


    突然的將楊文摟在懷裏,笑吟吟的揉搓幾下,銀發紅衣的妖狐飄然遠去,不見蹤影。


    北宮伯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唿唿的大喘氣,好久,不滿地嘀咕道:“誰是黑皮?誰是黑皮?哼!”。


    銀?姬的確是有些冤枉北宮伯玉,其實北宮伯玉真的挺白,隻是比起楊文那種酒色過度般的病態蒼白差了一點兒。


    楊文也倒在一邊的地上,長長的歎了口氣,伸手看了下手腕兒上的銀墜,迴味著遠去佳人那張不施粉黛便叫六宮無顏色的俏麗粉臉兒,還有那身如水般蕩漾的細脂嫩肉。尤其是腦袋被攬進懷裏揉搓的那陣子,臉畔柔軟的觸感與如蘭芳香至今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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