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告訴他,我絕不會走的,讓他等著,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來。”


    說時,我正在喝茶。


    今日這夜裏的燥熱,以及屋外夏蟬的鳴叫聲,都讓我覺得內心焦慮的很,想要平靜心氣,卻成了難事。


    此時天上的月亮圓的很,而且透亮,雖不時有幾處朦朧掠過,但是它光芒依舊,穿過所有能穿越的縫隙,伸向大地,伸到了夏宮的每一處角落,把樹上啼叫的蟬兒都照亮了。


    我這時才意識到,已經快入夏了。


    這日間的太陽一日比一日猛烈,曬的人臉頰紅撲撲的,身上濕漉漉的,每日洗個清水澡倒成了一件歡喜的事,隻覺得那時,腦中心中的一切煩心事都瞬間黯淡了不少,激不起什麽特殊的情緒。


    記得今日女婢還來給我送了蒲扇,說著日子裏熱的很,開著窗子也都不見什麽冷風了,西北雖然晝夜溫差大,但是這夏季晚間倒是隻有暖風,唯有清晨時分溫度才比較適宜。


    我知曉楚譽從後梁出發來西北時,還不過初春時節,現下,都已經過了穀雨了,想來此時應該能見柳絮飛落,牡丹吐蕊了,特別是今日這種晚間時候,還有杜鵑夜啼,這夏宮也算是熱鬧些了。


    一個多月過去了,有很多東西都變了,也有很多人心也變了。


    我突然想到了後梁,想著我還沒有看過後梁的夏景,而且我心中還憂慮著羨予,都說小兒在這種時候最容易生出病來,恰一個不留意就容易涼了身子,或是染了什麽惡疾,可是現在,我除了擔心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我給夏亦瑤倒了一杯冷茶,想來她從地牢處趕過來,額間還冒著汗,也是難為。


    隻不過,在我看來,她如今所說所做的不過都是徒勞,我想著若她接下來還是要勸我離開,那我也絕不會客氣,就狠心直接哄她走了,我要證明我在夏宮中不會成為他楚譽的累贅,我最討厭別人說我累贅。


    而我今夜叫她進屋,不僅是為了避開夏兗各槡的盤問,實則還有另外一件事。


    我竟然也沒有想過,我會這般求她。


    我夜不能寐,除了在想著如何才能救楚譽離開之外,還在想著他當日所說,他身中蠱毒。


    我旁敲側擊的同女婢打聽過,可是沒有得到一絲線索,方才剛想同夏兗各槡問起,這女子便來了,所以如今,我隻有問她。


    明日,就是楚譽所說的最後一天,若是蠱毒發作,他就會死。


    我見這夏亦瑤與楚譽之間有些糾纏,而且她既然沒有拆穿我,還幫楚譽傳話,自然也就是楚譽信得過的人,所以,現下隻有她能幫我。


    “夏統領,我知道你在這夏氏之中是有權有勢之人,我也知道你同楚譽…並非一般的關係,所以我現下隻想求你一件事,那便是告知我如何才能解他身上的蠱,明日就是最後一天了,今夜,我必須尋得方法,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去。”


    聽了我的話,夏亦瑤平靜的喝了一口冷茶,頓時就感覺心中的焦悶去了不少,口中微澀,竟然有點想念酒氣了。


    她不曾想,楚譽竟然同他的這位王妃說了身中蠱毒的事,她也不曾想這王妃竟然在此處求著自己說了這樣的一番話。


    可是現下這些,已經不是緊要的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她既然不會讓他死,那麽就更不會讓他因蠱毒而死。


    他把解藥交還給了自己,那就說明他料定用不到了。


    我見她喝完了茶,卻好久之後才神情冷漠的開口說了一句。


    不是說了一句,是通知了我一句。


    “你不用救他,也不用想著找解藥,他今夜便出來了。”


    我本來以為我聽錯了,可是在腦中再三確定後,我肯定了她說的就是這話。


    “他…”


    我隻是急著開口,但是要說些什麽,我竟然沒有想好,我頓時就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隻是在心中不斷疑惑著幾個問題。


    他今夜真的出來了?為何會出來?他又怎麽出來?


    難道是夏王又有什麽詭計?打著什麽算盤?


    他應該隻是從地牢中出來了,從此以後不用再受那些酷刑。


    那他又付出了什麽其他的代價?還是與夏王做了什麽交換?


    可他知道今夜是出來之日,竟然還讓我走。


    夏王到底要做什麽,楚譽又到底要做什麽?


    頓時,心亂如麻。


    “不要多問,也不要多想,他自有他的盤算,你既然不想離開,也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辰,那麽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在夏宮待著,讓自己活著就好。”


    她撂下了話就走了,走進了月色裏,當我反應過來想去叫她時,卻發現她已經出了院門,走遠了。


    我此時竟更加疑慮了。


    她既然是這夏氏女殺手統領,為夏氏立下汗馬功勞,受萬人敬仰,又為何會與楚譽有牽扯,不但是有牽扯,她竟然能夠為楚譽說話辦事,她是夏王的得力臣子,在這夏宮之中隻要繼續效命就會是一輩子的聲譽權勢,榮華富貴,實在是沒有理由,與我們這一幫敵人般的後梁之子有糾纏。


    若不是她瘋了?


    可是若能讓女子瘋了般的東西,不過就是情罷了。


    難不成她對楚譽有情?


    而她腰間的青玉,我給楚譽的青玉,竟然就被她這樣的戴著,昨日戴著,今日也戴著,她一字一句間,說到楚譽的時候,竟也都那般溫柔。


    不知為何,知道楚譽今日就能出來,而且平安無事的消息後,我卻並不那麽開心,他說他無奈娶了我的話,一直就在我腦海中環繞著。


    他還傳話來說以前的那個楚譽已經死了,死了什麽?怕不是與我的種種過往,怕不是我自認為的情投意合?


    我的心一刹那,涼了不少。


    消了心頭悶熱後,隻覺得渾身肅然。


    我探頭到窗外,瞧著外麵的圓月,心中隻覺得酸澀,我也告訴自己一切猜忌都隻是猜忌而已,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心底的難受翻湧。


    他出來了,我應該高興的。


    對,隻能是高興的。


    我笑了,卻笑的有些僵硬,耳邊的蟬鳴一直沒有停歇,何時暖風變成了冷風?


    我關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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