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譽來時,看見屋內已經吹了燈。


    他停下了步子,沒有進去。


    他知道,今日,她定是傷心的。


    不是,自從嫁入王府,他便不知道,她哪日是開心的。


    被落相宜誣陷一事,她一個字都沒有對自己說,一句話都沒有對自己解釋。


    雖然她現在沒有之前阿錦的生冷,和重重的心事,但是骨子裏,她還是同之前一樣,堅韌,一聲不吭。


    她今日眼眸裏的落寞,自己都看在了眼裏。


    她的腰帶,雖然繡工極差,但是讓她那雙拿刀的手來拿針,定是費了不少心思與功夫。


    落相宜的那副山水畫,是母後生前最喜歡的畫工畫的,熟悉的筆勒用墨,讓自己想到了之前母後在的日子。


    但是,除了思念和母後,那幅畫,不及這腰帶在他心中一半的分量。


    隻是,他不善言辭,更不知如何告訴她,如何解釋。


    他癡癡的望著她的門口,不覺得這風吹的有絲毫的冷。


    大婚那日,他牽著她走完每一步該走的禮節,她的手緊緊的握著自己,手心都捂出了汗,她是緊張的,生怕錯了一步。


    那晚看她吃著滿桌的菜肴,包了滿滿一嘴,話都不說,吃到後來直打嗝。


    他笑了,她定是很餓,忍了很久。


    見她那樣開心的吃,自己也不自主的開心。


    那晚,睡熟的她一個翻身直接翻到了自己身上,將腿肆無忌憚的放著,那副睡姿,恐怕也隻有她了罷。


    他無奈的替她掖了被子,摟在懷裏,安穩睡去。


    她是穆黎書,也是阿錦。


    她毫不掩藏,不裝模作樣,這樣的女子,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心中。


    月色更深,他終是離開了。


    迴到了書房中,看著那副腰帶,淺淺的笑了。


    第二日我很早便醒了,南雙給我送了一些燕窩粥,我吃完後就坐在亭子裏賞花。


    我突然想起,我還從羌勒帶來了一些羌勒特有的甜茶。


    眾茶皆苦,唯有羌勒的茶是宣甜口感。


    我泡了滿滿一壺,準備給楚譽送去。


    剛進書房的門,就看見那副落妃送的山水圖,正正的掛在書房的中央。


    還好我端穩了茶水,不至於摔碎在地。


    楚譽不在書房,我將茶水放在了桌子上,桌子上堆得滿滿的,全是詩書禮記,還有他寫的詩句。


    其中一句是。


    “驚覺相思不露,原來隻因已入骨。”


    我讀懂了。


    我對楚譽的相思,已然入骨。


    隻是他的心思,仍如混沌江水一般,讓我捉摸不透。


    “王爺今日又入宮了,近日皇上招的勤,肯定又得到天黑才能迴來了。”


    南雙邊幫我鋪被邊在我耳邊說說這個,說說那個。


    有她陪我聊聊,我也不覺得無聊了。


    “王爺如果天天沒事待在府中,才是應該擔心的吧。”


    我用綢子擦拭著我的彎刀,光芒如舊。


    “話說那落相宜真是心機,故意先讓王妃拿出壽禮,見沒有自己的壽禮華貴,就帶頭嘲笑,真是氣人!王妃,我若是你啊,我一定要去撕破她那張假麵目!”


    南雙氣的被子都不疊了,手中緊緊的捏著被褥,牙也咬的茲茲響。


    “我的壽禮,確實比不上她的,況且,她能請到洛大人作畫,一定是花了很多的心思。”


    我將彎刀收好,放在了櫃子裏。


    這裏,暫時沒有能用的到它的地方。


    “王妃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去廚房給您端燕窩粥的時候,碰見了落妃的丫鬟慧玉,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頭都快抬到天上去了!臨走時,還故意撞了我一下,要不是當時端著給您的燕窩粥,我都要出手揍她了!”


    “出手揍她,除了消了你一時之氣,對你有什麽好處?若是她先出手傷人,我定會為你討迴公道。”


    “王妃,你這般不爭不搶的性子,倒是正合了那落妃的意,她那麽喜歡裝模作樣,變著法子的討王爺歡心,我怕…”


    “你怕王爺不喜歡我,以後隻能跟我過著苦日子?”


    我這樣一說,南雙徹底急眼了。


    “王妃,我設身處地的替您著想,您竟把我想成是那樣的人,南雙再怎麽不濟,也是忠心跟著王妃,不論以後如何,南雙都會一直伺候王妃,絕無二心。”


    我笑了,我開玩笑的話,她也如此往心裏去。


    我幸運的是,跟著我的丫頭,都忠心耿耿。


    不論是南雙,還是碧梧。


    不過,她說的話,並非不無道理。


    他將那副山水圖高高的掛在書房中央,可見他有多重視,落妃送的壽禮,正中他的下懷。


    而我,好像在他的心裏,還沒有一個專屬的位置。


    我不是不爭不搶,我喜歡的人,我勢必要讓他知道。


    隻是耍手段,玩心機這等事,我做不來。


    “南雙,你以後若是有了心儀之人,一定要讓他知道,也一定要告訴我。”


    剛剛還吵吵嚷嚷的南雙聽了之後突然羞紅了臉。


    “王妃,奴婢還小呢。”


    “小也是會長大的啊,我也常常覺得自己小,可現在一想,我都已經為人妻了,時光飛逝,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有緣人。”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腰間。


    在羌勒的時候,我穿的都是方便騎馬的服飾,腰間緊緊的紮著腰帶,別著彎刀,頭上也沒那麽多繁瑣的珠釵綾羅。


    我突然有點懷念,如果褪下這身華服,掩蓋我王妃的身份,沒事出去遊玩闖蕩,倒也快活。


    反正今日王爺不在,我出去瞧瞧,應該也沒關係吧。


    我向南雙使了個眼色,又將櫃子裏的彎刀重新拿出來,緊緊握著。


    這後梁的大街還是如我來時一般熱鬧非凡。


    我東瞅瞅西看看,嚐嚐糖葫蘆,包子,猜猜謎語,看看雜耍,十分有趣。


    “王妃,您說我們這樣便裝偷跑出來,萬一被王爺發現了…”


    “噓…我說了叫我什麽來著…”


    “公…公子。”


    我歡喜的敲了一下南雙的額頭,便又飛速進了一家酒樓。


    “小二,上你們店裏最好的酒。”


    “好嘞,公子稍等!”


    南雙總是一臉擔憂的瞧著我一杯又一杯的灌酒,我叫她喝,她頻頻搖頭。


    “王…公子,我著實有些擔心,您可別再喝了,萬一被那落相宜的人瞧見了,肯定又要想辦法造謠陷害。”


    “陷害?她…她敢陷害我?我告訴你,我穆黎書的彎刀,可不是好惹的!”


    我有些微醺,將彎刀一下紮進了桌子裏,嚇得南雙直哆嗦。


    突地,我聽到了拔劍的聲音,隨即一個人從天而降,應該是從二樓摔下來的,眾人都紛紛逃竄。


    我定睛一看,摔下的人正是店小二。


    “奶奶的,你們店裏賣的什麽破酒!給我兄弟喝的肚子都疼了,今日你要不給我個說法,我便將你們整家店都砸了!”


    咦!哪裏冒出來的不講理的東西?擾了我喝酒的興頭。


    “喂!樓上的,這酒這麽多人都喝了,怎麽偏偏你的兄弟肚子疼,怕不是酒有問題,是你兄弟本身就有問題吧!”


    “你個小兔崽子,關你屁事!”


    我剛想衝上去將那蠻不講理的大怪頭狠狠教訓一頓,沒想到南雙緊緊的拉著我。


    “公子,我們還是走吧,不要惹事。”


    我酒意正上頭,便一把甩開她的手,拔出彎刀就上前去。


    那大怪頭見我氣勢洶洶,下意識的退了幾步,我與他撕打起來,隻不過他們兄弟人多,我一不小心手腕被他砍了一刀。


    我也不甘示弱,用我的彎刀一刀還了迴去。


    一會兒功夫,打的那幾個廝都趴在地上叫我姑奶奶,我還沒過癮呢,便被南雙硬生生拉了迴去。


    “什麽?王妃在酒樓與人打起來了?”


    楚譽聽到消息之後立即起身。


    “是,我去替王爺辦事,迴來的途中路過酒店,聽到裏麵有打鬧的聲音,進去仔細一瞧,發現正是王妃。”


    隱青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了,王爺最近本就公事繁多,現下王妃又惹了事,這一樁又一件的,王爺如何處理。


    誰知王爺立刻放下手中事務,就出了門。


    他趕到府門外時,正好看見一個身著黑衣的人翻牆而入,背影十分熟悉。


    特別是,她手中的彎刀。


    這一刻,他貌似又瞧見了當初的阿錦。


    我腳一下踏空,摔倒在地,摔的屁股差點都要裂成兩半了,南雙急忙拉住我。


    我剛想站起來,誰知一雙大手直接將我打橫抱起,到了一個溫暖的懷中。


    我抬頭,見到的是楚譽的眉眼,他的眉皺著,沒有說話,抱著我直直走到我的院裏。


    我的臉滾燙滾燙,不知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還是其他,總之我的情緒不大穩定,心跳也異常的快。


    到了屋中,他將我放下,我扭扭捏捏的不知該說什麽,該看向哪裏。


    他拉過我的手,問到。


    “傷怎麽來的?”


    我一看,之前被劃到的傷已經染紅了大半個袖子,我想收迴手,卻被他緊緊拉著。


    “跟人打了一架。”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南雙,拿些膏藥繃帶來。”


    “是。”


    他替我擦拭血跡時,十分的小心翼翼,我就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他此時的溫柔,隻屬於我一個人。


    我突然有些開心,因為我受了傷,他來照顧我。


    “上藥有點疼,忍著一點,忍不住,就抓著我。”


    他輕輕的語氣讓我一時沉溺,我們羌勒女子,受點小傷,不過就用水洗洗,根本不怕疼。


    不知為何,我之前喝了酒之後的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這裏,又一聲都不敢出,一動也不敢動。


    “手指上的小傷,又是怎麽迴事?”


    他輕輕指了指我手指上的針孔,我驀地收迴手,藏到身後。


    “沒…沒事,小傷而已。”


    “我看,這麽小的傷口,應該是針紮的。”


    我想否認,但是看著他的眼睛,我又不敢說謊。


    罷了,趁著酒意,我要全部都說出來。


    “是啊,還是不為了你的壽禮,我繡了兩天兩夜的腰帶,卻被當眾嘲笑,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這個羌勒女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隻會打打殺殺…”


    “你知不知道,在我們羌勒,一個女子用心給男子繡腰帶證明什麽,我阿娘給我阿爹的腰帶,我阿爹一輩子都帶著,破了又補,壞了又縫,依我看,你們後梁男子,都不及我們羌勒男子癡情。”


    “你將落妃的山水畫掛在書房正中,而我的腰帶,你怕是早就不知道丟去何處了。”


    我忍不住眼淚,一滴一滴的順著眼角滑落,我有的委屈,全都流了出來。


    “在這裏。”


    他脫掉了外衣,我清晰可見,他腰上的腰帶,多出了許多線頭,上麵的花紋也斷斷續續,十分紮手,分明是我繡的腰帶。


    我一怔,我的腰帶,他戴在了腰間。


    “我看了古書,上麵說道,羌勒的習俗,女子若繡腰帶給男子,代表願將一生交於男子,不離不棄,男子若是收了腰帶,便代表,他願與那女子白首到老。”


    他…竟然都知道。


    他扶手輕輕替我拭去了我眼角的淚水。


    他說。


    “我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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