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話術是李子標來之前和秦原設計好的,如果一上來就提起此行的目的,李子標擔心讓尹黎心存戒備。


    就是這樣看似不經意間提起孫川笠的名字,先看看她的反應。


    周圍很安靜,秦原早已停止了激憤的講述。


    尹黎緩慢地放下咖啡杯,努力抑製臉頰的抽搐。


    她抬起頭看看秦原,又看看李子標,冷冷地說道:“學長,你找我,到底要做什麽?”


    李子標和秦原對視一眼,秦原緩緩說道:“那些壞人拿準了我們不敢聲張,所以為所欲為,如果大家都能聯合起來,共同發聲,就能把他們繩之以法,給受傷害的人一個交代。”


    尹黎避開她的眼睛,低頭喝咖啡,隻是她的手顫抖地厲害,怎麽努力都克製不住。


    秦原屏住唿吸看著她。


    半晌,尹黎抬起頭,說道:“我好不容易從黑暗的深淵裏爬出來,現在你想讓我再跳下去麽?我的傷口好不容易愈合,你想把結痂再撕開,看它血肉橫飛嗎?你知道我用了多長的時間,好像穿過一條沒有盡頭的隧道,我才走出來,重見光明?”


    她的反應和小微母女一樣,秦原感覺自己快要哭出來,雖然預料到可能不會順利,但是失望還是像錘子一般重重擊打她的心。


    秦原做了個深唿吸,說道:“真的能忘得了麽,如果不做點什麽,真的可以釋懷麽?”


    她搖搖頭:“我做不到,這就是為什麽我會一直追查下去,我的男朋友,還有子標師兄都不能理解,我好多次夢到小夏,我無法原諒,無法釋懷!”


    尹黎咬著手指看著秦原,指關節被咬破了,鮮紅的血珠滲透出來。


    “對不起。” 尹黎拿起包轉身離開。


    孫川笠的大奔停在一家名為“鑽石煙火”的ktv門前,侍者拉開玻璃門,孫川笠拉著孔雙的手,走過金碧輝煌的大廳,踩著柔軟的地毯,在周圍的喧囂聲中,拉開一間包廂的門。


    包間裏四五個人坐在沙發上,曖昧的燈光籠罩著,除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孩子,其他都是男生。


    金帥抬起頭看到孔雙,不禁愣了一下。


    半晌忽然迴過神來一般,拍手說道:“以前還不承認,說什麽隻是朋友,要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哈,看來一見鍾情到底比不過日久生情,你們兩個終於修成正果了。”


    孫川笠笑笑,在大家的起哄聲中拉著孔雙走過去坐下,孔雙全程麵無表情。


    金帥似乎無所適從一般手插兜又拿出來,晃了晃桌上空了的酒瓶,說道:“沒酒了。”


    孫川笠對孔雙說道:“去,叫服務員拿酒來。”


    孔雙一雙漂亮的眸子隻是看著他,一動不動。


    氣氛有些尷尬,金帥連忙說道:“我,我去吧。”


    孫川笠瞪了他一眼,又迴頭看著孔雙,不由分說道:“我的兄弟們沒酒喝了,去叫下服務員拿瓶香檳來,委屈你了?”


    一直坐在角落裏默默無聲的顧川,聞聲抬起頭看了一眼。


    孔雙站起身離開,站在走廊裏高聲唿叫服務員。


    金帥坐到孫川笠身邊,孫川笠掏出一個精致的煙盒,抽出一支煙,金帥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說道:“笠哥,嚇死我了,你說今天帶一個大美女來,好家夥,我一看是雙姐……”


    顧川扭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雙姐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金帥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容,“這麽熟的人,不好下手吧……”


    “你說什麽呢?”孫川笠嘴角上挑,“大家出來唱唱歌,喝喝酒,你以為呢?”


    金帥長長地唿出一口氣,嘴裏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孫川笠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個長長的煙圈,他不會讓別人碰孔雙的,他要自己馴服她,看她乖順下來,他享受這個過程。


    正在這時,孔雙迴來了,身後跟著兩個服務員,一個手中端著一壺蜂蜜柚子茶,另一個端著一瓶香檳,兩人放在桌上,然後謙卑地躬身倒退著出去。


    這是這家店的禮儀,培訓工作人員一定要低頭哈腰,給客人尊貴的感覺,背對著客戶離開是不禮貌的,客人可以投訴。


    服務員出去後,孔雙直接在座位上坐下開始吃水果。


    孫川笠說:“大家的酒杯還空著呢,這麽沒眼力見。”


    孔雙壓製心裏的怒火,卻難以壓製手指輕微的顫抖。


    她恍若未聞,繼續拿起一塊香瓜。


    忽然,水澆在自己頭上,孔雙本能地閉上眼睛,流過嘴邊的時候,她嚐到了酒精的味道。


    孫川笠站在她身邊,手裏拿著半空的酒瓶,扔到一邊。地毯上瞬間留下一片印記。


    那濃妝豔抹的女孩心想,上千塊錢的酒,真是豪橫。


    孔雙忍無可忍,她站起來,冰涼的酒順著劉海滴滴答答落在衣領和白皙的鎖骨上,她看著孫川笠,然後一聲不吭地扭頭離開。


    包間裏的大家似乎被定格,孫川笠還站在那裏,怒視著孔雙離開後兀自晃動的門。


    半晌,孫川笠冷笑道:“哼,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所有人都得順著她寵著她,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對她再好也記不住,滿心裏隻有那個小白臉!”


    顧川緩緩站起身,說道:“笠哥,雙姐畢竟是老朋友,雖然她之前對你有些冷淡,但她家都這樣了,又何必……”


    孫川笠迴頭瞪了顧川一眼,緩步走到他身邊,顧川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孫川笠迴頭對眾人說道:“我們川兒是最懂得憐香惜玉的。”


    他嗬嗬一笑,金帥也咧嘴跟著笑。


    孫川笠伸手握住顧川的後脖頸拍了拍,說道:“你忘了當年那檔子事是誰幫你處理的?”


    顧川抿緊了嘴,半晌說道:“錢我會慢慢還你的。”


    孫川笠冷哼了一聲,扭頭一屁股坐在沙發裏。


    孔雙漫步在孤寂清冷的街頭,萬家燈火次第亮起,街邊的一座老舊民宅,窗口倒映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身影。


    曾模糊的兒時記憶,這一刻卻忽然清晰地浮現心頭。


    孔雙記起她曾經也有一個這樣的家,那時候,家裏不富裕,但是很幸福,爸爸經常迴家,一迴到家就會把她高高舉過頭頂,媽媽雖然很辛苦臉上卻常常盈滿笑意。


    一對情侶攜手走過街頭,男孩子憐惜地為女孩子豎起衣領係好圍巾,孔雙注意到男孩腳上那雙耐克鞋是幾年前的款式,已經磨破了邊,暴露出兩人窘迫的處境。


    但他們毫不在意,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睛裏,滿是盈盈的柔情蜜意。


    孔雙感覺被巨大的孤獨包裹,整個世界的溫暖在身邊緩緩流動,這煙火人間似乎和自己毫無關係。


    她站在過街天橋上,冷風中,紅薯的香味飄來,她忽然感覺饑腸轆轆,這是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有胃口。


    她猛然意識到一件事,她的身體在漸漸複蘇,前段時間的那個行屍走肉,外殼似乎正在破裂。


    孔雙走過去買了一塊烤紅薯:“有沒有小一些的,我吃不了這麽大的。”


    “姑娘就這塊吧,不多收你錢,反正這麽晚了我也準備迴去了,吃不了就拿迴去和男朋友分一分吧。”


    孔雙靠在天橋上,俯瞰夜色中的城市。


    這時,一件大衣披在自己身上。


    她多麽希望迴頭時看到的是南宮煬的笑臉。


    孫川笠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站在天橋上。


    孔雙的心猛的下沉,是的,南宮煬被她趕走了。


    當初從秦原手裏把他搶過來,孔雙認為這就是愛,隻有她才能給他想要的一切。


    現在她給不了了,離開他也是為愛。


    她忍辱負重留在孫川笠身邊,是為了護南宮煬周全,為了報答他在出事後的不離不棄。


    每當忍不下去的時候,她總在心裏安慰自己,快了,就快結束了,隻要南宮煬拿到畢業證,平安無事地去讀研,一切塵埃落定,她就可以離開了。


    而且孫川笠對一個女人沒那麽久的興趣,或許等不到那時候,很快就會有新的目標。


    孫川笠俯瞰車水馬龍,點上一支煙,幽幽地說道:“你現在能明白我當時的感受了麽?你天天把我當跟班使喚,我給你做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隨你唿來喝去,一點不開心你就一杯水潑我臉上。因為我喜歡你,因為你爹官高一級,你就這麽對我。”


    孔雙迴頭看著孫川笠,冷笑一聲:“所以你偽裝了這麽久,一副要幫我的樣子,其實早就憋著勁要報複我。”


    孫川笠不說話,幽幽地吐出一口煙圈。


    “我已經很慘了,你氣也出夠了吧,”孔雙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迴學校去住,畢竟父母的事已經無法挽迴了,我也該打算自己的以後,找找工作什麽的……”


    孫川笠轉過身看著她,他的眼神中滿含質疑,孔雙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腳步微微後退。


    孫川笠搖搖頭,說道:“我真恨你,也恨我自己,恨我離不開你,你知不知道,每天早晨醒來看到你在我身邊,我就發自內心感覺開心和滿足。”


    孔雙搖著頭後退,一邊流著淚。


    孫川笠說道:“你再陪我一年吧,就一年,好嗎?一年後,無論你去哪兒,去北京去上海,我肯定不會勉強你,到時候,考研也結束了,大家都各自奔前程了。”


    考研結束了。


    孫川笠的潛台詞她聽懂了。


    若想南宮煬安好,她隻能做乖順小綿羊,否則他很可能會再度出手。


    孔雙癱軟無力地靠在欄杆上,烤紅薯的香味又一次飄來,那股甜膩的味道令人作嘔。


    北京的夜晚不似盛都那般靜謐,到處燈紅酒綠,人行匆匆。


    李子標去參加晚宴了,與會者都是一些年輕有為的科學家,秦原自覺格格不入,於是提前離開了。


    路燈投下頎長的影子,秦原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踱步。


    這是在北京的最後一夜,這趟行程的結局雖是意料之中,但秦原依然感覺到失望和無力。


    這時秦原的電話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


    秦原的身子一僵,是尹黎的聲音。


    “我,想再和你聊聊,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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