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外,長亭邊。


    一位玄衣公子風度翩翩,站在原地,秋風陣陣,溫柔的吹過他的發絲。衣袂飄然,絕世獨立。


    似乎是感覺到身後有人,他轉過身,在看到阿蠻之後,陡然綻出笑容。


    “你來了。”


    那篤定的語氣,好似早已知曉會在今晚遇見。


    “衛王不辭辛勞,用盡手段邀約,我自然是要來聽聽,到底是什麽要緊事,能叫你如此大費周章。”


    她冷著一張臉,話裏明譏暗諷,然而衛瑄卻一點都不惱,笑著上前兩步:“無事我便不能來?”


    阿蠻下意識後退,隔開兩人距離。


    “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你我之間,還是注意些的好。”


    衛瑄輕佻一笑:“羅敷有夫,然使君卻一直無婦,那你又該要如何補償我?”


    他步步緊逼,眼看著就要欺上來,阿蠻冷著臉怒道:”衛瑄!“


    見她雙目泛著狠戾的光芒,衛瑄非但不惱,反而笑了。


    “真好。”


    “這張臉上,終於不再是冷冰冰的了。你不知道,這些年隻要一想到你看著我跟個木頭一樣,我心裏都快要嘔死了。”


    阿蠻氣他怎的這般不要臉,還糾結於過去的事情。然而她今日出來,也的確有自己疑惑的東西,需要問他。


    “你若是一直這樣,那我便走了。”


    她憤怒的樣子勾的衛瑄心裏發癢,卻也知道她的氣性,是真的敢一走了之的。


    隱忍了幾年的相思,才剛見麵,又如何舍得她離去?


    “別!”


    “那你退迴去!”


    阿蠻漲著臉:“與我五步距離。”


    衛瑄腳下不動,討價還價:“五步是否太遠,聽不真切。”


    “十步!"


    見他還要開口,阿蠻威脅道:“若是衛王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予的話,那我不如現在離去,省的留在這裏受您折辱!”


    臉上悲憤的樣子,好似衛瑄真的拿她怎麽樣了。


    衛瑄心中好笑,卻隻能道:“好好好,我退後,你莫要再惱便是。”


    說罷,竟然真的往後走了好幾步,卻見阿蠻當真一步步的數著數,心中發笑,隻好按照她說的,一直到第十步了才停下來。


    “現在可好?”


    他擺出一副百依百順的樣子,又叫人恨的牙癢癢。


    “衛王今日邀約,所為何事?”


    她又迴到了那副冰美人的狀態。


    衛瑄沒有說話,而是眼神有些癡迷的望著她。


    數年來,隻派人探聽著她的一切,從未謀麵,而今一見,才發現積壓在心底的那些思念,一下子洶湧而出。


    她變了。


    看著眼前這個其霜傲雪的美人,如何能想到當年在碧山上那個發稀麵黑的瘦弱丫頭,會成為今日的模樣呢。


    可她似乎一點都沒變。


    她的性子還是如從前那般,通透的讓人一眼便看穿。雖說麵上別別扭扭的,可別扭的叫人心中好生歡喜。


    無論這個世界如何變化,他的阿蠻卻還是純真如初,一直在那裏等著。


    阿蠻刻意的迴避了他的眼神,問出口後一直未等到答複,便疑惑看去,這一看,正對上他炙熱的眼神。


    她心頭一燒,繼而惱怒起來。


    “衛王!”


    阿蠻的聲音很重,很嚴肅。


    衛瑄一凜,隨後笑道:”好,我不看便是。你有什麽話,盡管問吧。“


    “真是可笑。”她睨了他一眼:“你千方百計遞進來話,怎的反變成我有事要找你了。”


    衛瑄輕笑:“以你性子,若是無事的話,豈能因為一張字條便來尋我?”


    阿蠻一噎,又要生氣,卻被他擺手道:“好好好,你我都莫要再動怒,你想問的直接問,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之後我再對你說我要找你的事情。”


    阿蠻覺得他定然是沒有什麽正經事的,不然開始到現在荒廢了多少時間,還不早就說了。便也不客氣,長刀直入,直截了當的問出自己的事來。


    “天下傳言建安有天外之石,這話可是你放出去的?”


    “不是。”


    他答的這樣快,讓人不免生疑。


    “你莫要惱,這件事的確與我無關,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是誰。”


    “是誰?”


    “天下五國,然尚有實力相爭不過是齊,陳,衛。此事矛頭直對陳國,卻非衛國,除此之外,還能有誰?”


    他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名字,不過阿蠻卻也不相信。


    “齊國如今被衛國存存蠶食土地,恨不能與陳結盟。如何會做自毀長城的事情?這件事做成,對齊國又有什麽好處?”


    大概是因愛生恨吧。


    衛瑄並沒有想要第一個拿齊國開刀,至少,當時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吞並的越國尚未完全消化,許多籌備也沒有做。可齊國卻直接與衛國發生了幾場正麵衝突。


    齊國是齊婉華掌權,女子當政,大抵還是免不了一個情字纏繞。


    然而這話,他並不會說。


    “此事若是我做的,又何必不敢認。何況我知你出自碧山,這件事宣揚出去,首當其衝你便是箭靶子。我再混,又怎舍得傷害你?”


    阿蠻自動將最後一句屏蔽掉。


    “那我再問你。”


    “當年大婚,你到底對陳恆說了什麽?”


    這是纏繞在阿蠻心頭久久不忘的問題。


    當年他到底跟陳恆說了什麽,所以他驟然離去,而之後的陳恆,也異常起來。


    衛瑄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不禁皺眉:“可是他對你說了什麽?”


    他若是說便好了,我如今又怎會廢這個周章,還要過來問你?


    然而這話阿蠻卻並不會說,隻是道:“他告訴我什麽,與你無關,你隻管迴答我便是。”


    衛瑄盯著她的臉看,直看的她差點要發怒,才忽然麵色一鬆,嘴角微微上揚。


    “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雙眉上揚:“這件事,恕我不能告知,你若是想知道,便去問陳恆吧。”


    阿蠻沒想到他會這樣,頓時著急:“你不是說我想知道什麽都告訴我嗎?”


    “此事除外。“


    “你,你不講信譽!”


    衛瑄方要開口,忽然變色一變,很是奇怪。


    緊跟著,他忽然笑了。


    是那種帶著挑釁的笑。


    “我說了,這件事我是不能告訴你的。不過,若是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那麽我便做一迴背信棄義的小人也無妨。”


    阿蠻一聽他提條件,頓時心生不妙,此人奸詐狡猾,她可不能輕易的上了套。


    不過,這件事她必須要弄清楚。


    無論是陳國現在的按兵不動,還是麵對齊國時的冷言相拒。阿蠻覺得,跟當年的事情都有著莫大的關係。


    衛瑄不說話,笑著站在原地,隻是看著她笑。


    不對,不對!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笑容都是帶著柔色的,然而從開始,卻忽然變了,有些得意洋洋。


    他為何要對著自己做出這種笑容?


    仿佛是瞬間的福至心靈,她猜想到一個答案。


    而身後的人,終於也忍不住了。


    “不必問他!”


    聲音如此熟悉。


    五年來,每每她開心或者是煩惱,這聲音都會在身邊陪伴。無論是清早醒來,還是日暮歇息,從未缺席。


    聽著聽著,倒也成了一種習慣,阿蠻甚至覺得,若是有一天聽不到了,心裏還怪想的。


    然而卻從未有一天會這樣的恐懼過。


    她艱難的轉過頭,便看到了一臉冰霜的陳恆。


    月色如華,籠罩在他的身上,緋色的錦衣映照在臉上,有些淒厲的美感。


    兩人成親之後,陳恆便收起了緋衣,從此青衫淡雅,猛然如此,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嘴唇喏了喏,卻未說出話。


    陳恆大步上前,站在她的身側,一伸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涼的簡直不像話,縱使數九隆冬,也從未如此過。


    阿蠻心裏不禁有些害怕,側過頭,擔憂的望著他的側臉。


    陳恆直直的望著衛瑄,目光深幽,瞧不出息怒。


    相比之下,衛瑄的神色則輕鬆極了。


    “表弟,別來無恙。”


    他笑語晏晏,好似真是親人久別重逢一樣。


    陳恆則冷漠的轉過身,牽著阿蠻的手,固執的前行。


    “陳王!”


    身後的人叫他:“你以為,你還能躲避多久?今日她既然願意出來,就代表心中不是全然沒有我的。既然我還有機會,為何不光明正大的跟我公平競爭?”


    迴答他的,是陳恆更加快的腳步。


    “陳恆!”


    衛瑄的聲音帶著一絲憤怒:“五年之約,轉瞬即逝。你我都秉性了君子之約,然後今後鹿死誰手,卻要見真章了。到時候,你可不要因為自己的怯懦,而害了身邊人!”


    陳恆腳步陡然停住。


    阿蠻感覺到自己手猛然一疼,卻忍著沒有出聲。


    她能感受到,身邊的男子現在有多麽的憤怒,然而他正在極力的克製,克製著自己。


    “我沒忘!”


    寂靜的夜晚,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若到時候你還是賊心不死,那麽便來一試吧。到時候,希望你能跟真正的男人一樣站出來,一決高下!”


    說罷,他快速的拉著阿蠻離去。


    走到官道,便看到那輛烏黑頂棚的馬車。


    陳恆將阿蠻打橫一抱,放了進去,緊跟著,自己坐在前麵,駕著馬車前行。


    阿蠻這才發現,他出來身邊是沒有跟人的。


    忽然間,她有些內疚。


    她的手還在隱隱發疼,陳恆內心到底有多悲傷,才會忍不住的捏疼了她。


    馬車行駛的很快,沒多久,就順利的進了宮。


    停車之後,她眼前陡然一亮。


    “下來。”


    陳恆黑著臉,對她說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不知怎的,阿蠻的眼淚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起先還隻是一串串的,到最後也不知道怎麽了,越來越委屈,抽噎起來,漸漸的,變成咬著唇,不然便會哭出聲。


    而陳恆原本還隻是冷眼看著她,到中間眉間鬆動,到了最後,滿臉的無措。


    他從未見她哭的這麽傷心過,印象中她的眉眼永遠都是靈動的,似今日這般,真是嚇著他了。


    哭了好久,都開始打嗝了,陳恆終於開口了。


    “別哭了。”


    他用衣袖笨拙的替她擦拭著眼淚,手腳無措:“我,我錯了。”


    沒想到,他這麽一說,阿蠻原本要停下來的聲音一頓,緊跟著,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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