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阿蠻神色木然,齊睿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靠了這麽許久,一天又隻食了一碗白粥,這會兒早已經是腹中饑餓難忍。


    “晚上吃什麽?”


    他素來不懂看人臉色,見她麵上沒有笑容,還以為是累的。立馬體貼道:“我想起來了,朝歌城中聽說有一家豆花做的很是香甜,不如我帶你去吃一碗,好好補補。”


    言畢,又添上一句:“都說吃豆花能變白,若真如此,你倒是應該多吃一些。”


    阿蠻表示再聽下去難保不會拿手上的東西丟過去砸他那張惹人厭的臉。


    好在咕嚕一聲響,打斷了某人的聒噪。


    齊睿的麵上有些難堪,捂著肚子,麵皮發燙卻理直氣壯嚷嚷:“瞧什麽,還不是被你餓的。”


    無理攪三分的樣子,跟個幼稚的孩童一般。


    也難怪,他會如此妒忌衛瑄。


    阿蠻挑眉哂笑:“沒什麽,我腹中也餓了。見你尚有精力在此長篇大論,以為你與我等凡夫俗子不一般呢。”


    她話中帶了幾分的擠兌,齊睿也聽出來了,剛想要迴諷過去,又想起阿姐說的話。


    待女孩子,總是要寬容大度幾分,才能讓人心生好感。


    他有心想讓阿蠻待在身邊服侍,日日說話也是說的。可這小女子不吃硬的,便隻有徐徐誘之了。


    於是,到口的話,終是又咽了迴去。


    從前洛英便總是吹噓朝歌夜晚景色如何,她早就心向往之,隻是先前被離別的情愫衝淡幾分。


    這兩日因為某件事心情忽然大好,對這座城市也重新燃起興致。加上齊睿在一旁不停的渲染,阿蠻頓時決定,出門逛上一逛。


    不過......


    她轉過頭,麵帶疑惑的看著上躥下跳的齊睿:“你的身子,確定行?”


    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詢問,卻因為被問之人有難言的隱疾而變得有些玄妙。


    記憶中齊婉華也曾經很隱晦的問過行是不行,還有那些追著滿院子跑的太醫。霎時間,齊睿的麵色變得有些難堪起來。


    “不要輕易問一個男人行不行。”他陡然收了笑,咬牙切齒,換上一個陰森森的笑臉:“要不,你試試?”


    ......


    阿蠻覺得,還是不要嚐試跟他溝通了,太費勁!


    收拾好的兩人直接走了門,穿大街走小巷,終於,到了集市。


    月上柳梢頭。


    今晚的月色格外嫵媚,天空墨藍如上好的絨布,掛著幾顆碎鑽一般的星子,閃閃動人。


    皎潔的月光柔和的鋪滿了整個大地,樹枝婆娑,送來清風的問候。


    夜色宜人。


    集市上已經擺滿了攤位,有賣藥糖的,有捏糖人的,每一段叫賣聲都被編成一支悠揚獨特的小曲。旁邊的大槐樹下熱氣騰騰,霧霧靄靄,伴隨著香氣拂過,原來是包成元寶一樣的小餛飩,一顆顆浮在碩大的鍋子裏,隨著滾水上下翻滾。


    忽然,旁邊傳來陣陣喝彩,原來不遠處聚集了一群人,團團圍成圓圈。阿蠻和齊睿興奮的擠進人牆,發現是一人舉著長槍,高出綁著一把椅子,另一人則站在這高空椅子上單手倒立,坐著各種動作。隨著那人翻轉,下麵的人一顆心被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人落下,這才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久久不息。


    阿蠻將手都給拍紅了。


    她轉過頭,看同樣興奮拚命鼓掌的齊睿,大聲喊:“真是太精彩了,我從未看過這麽有趣的表演!”


    周圍的掌聲太大,幾乎要將她的聲音給淹沒。


    齊睿扭過頭,看著她的笑臉,月光下,那一雙眼睛如天邊璀璨的星一般,亮的直晃人心。


    眼睛上方的濃眉神采飛揚,小巧的鼻子很是秀氣。尤其是那雙嫣紅的唇瓣,猶如三月的桃花,豔麗多汁,誘人的緊。


    齊睿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山野村姑,黝黑的皮膚下,有如此驚豔的五官。


    他有些晃神,直到阿蠻又一聲叫好,才醒過來。


    忽然發現,他的臉不知何時已經挪動到了阿蠻的臉頰旁邊,隻有一拳之隔。若是再靠近一些,隻怕便會貼上去了。


    莫非自己將才竟然是想吻她?


    太可怕了!


    齊睿被自己嚇到了。


    他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十分有趣,想如同寵物一樣豢養起來,不是嗎?什麽時候,居然會產生異樣的情愫。


    莫非自己真的像太醫說的,身體有問題,憋久了,心裏上也發生問題了?


    不然,怎麽會饑不擇食?


    被這個問題困擾,連眼前好看的戲法都索然無味起來。所以當阿蠻再一次歡唿拍手時,他很是鄙夷的迴敬了一個白眼:“真是沒見過世麵,齊國這種東西多了去了。”


    阿蠻的笑容頓時僵住,內心吐槽:適才誰手拍的最響,歡唿聲最盛?


    不過很快就一掃而空,無所謂了,反正齊睿就是這般,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說真的,若非衛瑄有求,她才懶得伸手呢。


    想到衛瑄,她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來。


    月光輕柔如薄紗,傾瀉了一地,給阿蠻的麵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


    不知是她叫的有些口渴還是怎的,小巧的舌頭忽然伸出來舔了舔唇,隻是一眼,齊睿頓時覺得口幹舌燥,一股奇異的感覺從胸口油然而生。


    呸!


    他拚命的挪開眼,覺得自己真是病糊塗了,一個平凡的小村姑也能看成這樣。


    他也是齊公,就連周朝的王姬見了都要掩麵羞澀的齊公,怎麽能看上這種女子?


    豈不是自掉身價?


    齊睿幾乎可以想到若是他看上一個平凡女子這種事傳迴齊國之後,滿朝上下對他的竊竊私語,還有各國諸侯背後的不屑與譏諷。


    那顆跳動的心,終於被按捺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彼時的齊睿並不知曉,感情一事,從不關於身世,背景,一旦動情,便是萬劫不複。


    曲終人散。


    一場戲看的一人饕鬄滿足,一人失魂落魄。


    阿蠻誇誇其談:“適才那人一個從高空跌落,嚇的我半死,還以為真的要出事。沒想到快到地麵時,一個鷂子翻身,真是有驚無險,太精彩了!”


    齊睿瞟了身側神采飛揚的少女,心說:這麽看起來倒是也不醜,若是我帶迴去做一個滕妾,也未嚐不可。


    阿蠻說道興奮處,轉過身,麵對齊睿,倒著走:“原來朝歌也是臥虎藏龍,隻可惜師父不在,若是他能看到這樣精彩的演出便好了。”


    齊睿一拍手,猛然醒悟:對啊,她是介琰的高徒。連衛瑄這種眼高於頂的偽君子都不惜千裏迢迢請她出山。這種身份,配自己也勉強夠了。


    阿蠻正說的興起,猛然聽他一個清脆的巴掌,嚇了一跳。停下之後,卻見齊睿喜笑顏開,似乎了了什麽心事一般,長舒一口氣,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後,挑眉:“肚子餓不餓,帶你去吃豆花。”


    沒錯,還得養白一些。


    話題跳躍的這樣大,除了他也是沒別人了。


    好在阿蠻早已經適應,再加上腹中空空,又聞到路兩旁食物的香氣,頓時覺得更餓了。


    齊睿說的豆花店很好找,在集市西邊的一偶,門臉不大,門口處靠著宮牆擺放著好幾張桌條凳。


    別看地方不大,人卻不少,這會兒已經坐的快滿了。齊睿眼尖,瞧見靠著牆角處還有一張空桌,拽著阿蠻的袖子便往那邊大搖大擺走去。


    到了桌子跟前,他一鬆手,雙手背在身後,跟大爺一般,揚起下巴:“來啊,給我收拾妥了。”


    開豆花店的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男人在裏麵忙的滿頭大汗,婦人背了個竹筐,裏麵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一手拿著抹布,一手拿著前麵客人吃剩下的碗,忙的不可開交。


    “自己動手吧。”阿蠻看不過去,直接伸手將桌子上的殘羹冷炙收到一邊,勉強騰出一塊兒地方。這才舒坦的坐下來,揚聲道:“兩碗豆花。”


    “好嘞!”


    婦人脆生生的聲音傳了過來,拿著抹布小跑來,麵上洋溢著和煦笑容,氣喘籲籲道:“我給二位收拾收拾。”


    “不用了,您忙別處吧。”阿蠻也揚起一個笑臉,自己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晃了晃,對那婦人道:“一碗多放點糖。”


    她嗜甜如命,自幼便是。


    婦人感激涕零:“真是對不住了,我家婆婆忽然病了,沒人帶孩子,隻有將她放在籃子裏。太謝謝您了,一會兒我再送您一碟蜜餞,自己家醃的,不要錢。”


    阿蠻笑眯眯的應下,不遠處又有桌人在叫,婦人應了一聲,對阿蠻道:“我得過去招待了,都是老主顧,都是好人啊,這麽照顧我們。”


    直到離去時,麵上都帶著感激之情,口中一直念念不忘。


    “平常百姓過日子,誰沒個難處呢?”阿蠻的目光還追著那婦人,不遠處桌上的客人放下了幾個銅板,看樣子似乎是給多了,婦人執意不肯收,推辭再三,卻饒不過熱情,熱淚盈眶的收了下來。


    “再者說了。”她忽然扭過頭,調皮一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說罷,竟然挽起袖子,要拿桌角的抹布自己來擦。


    還沒碰到,卻見眼前一花,齊睿直接伸手,將抹布搶了過去。


    阿蠻不解,這位大少爺,不是最不屑這種事,若是沒看錯,剛剛還一副趾高氣昂,等著人來伺候的譜兒呢。


    “你說得對,自己動手。”齊睿齜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的有些欠揍:“所以今晚的餛飩,你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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