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瞬間愣住了。


    信物?


    她哪有什麽的鬼信物?


    眼前的男子麵似虔誠,目中卻泛著一絲奸詐的精光,阿蠻敢肯定,若是自己拿不出,隻怕下一刻,此人就會像餓狼一樣撲上來撕咬,毫不留情。


    她手心沁出一層潮汗,看了看眼前二十來個壯漢,默默在心中比對起兩邊懸殊來。


    見她半日不答,頭領心中起意,心中頓時改變策略。步步緊逼:“姑娘為何不取?莫非,姑娘身上,壓根沒有墨門信物?”


    他一邊說,一邊向前邁步,目中兇惡如午夜兇獸,狠厲又猙獰。到了最後一句時,幾欲欺身到阿蠻麵前。嚇的她下意識往後連退幾步,守衛的劍也都齊刷刷的拔了出來,對準頭領,將阿蠻護了起來。


    形勢頓時劍拔弩張。


    她的額前沁出細密的汗珠,她手腳僵硬,竟像不會動彈一般。隻聽見自己腔子裏那顆心怦怦直跳,強度之大,震的她一陣發暈。


    周圍一片鴉雀無聲,人人瑟瑟發抖,不知是否會是一場惡戰,牽連自己。


    阿蠻咽了口口水,佯裝鎮定:“信物我自然有,不過憑什麽拿與你看。”


    說此話時,她讓自己揚起下巴,十分傲據,目中又有些不屑。


    若是介琰在,肯定一腳踹過去,怒罵:“小兔崽子,老子的英俊瀟灑你一成都沒學到,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可在這裏,還是能糊弄糊弄人的。


    頭領原本就拿不準她到底是與不是,將將也隻是出言詐她一詐,不成想此女居然如此鎮定,此等大家風範,倒是讓人瞧不真切了。


    終於,頭領還是決定先退避三舍。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姑娘說的是,是我唐突了。”頭領忽然變了表情,換上一副諂媚的笑來,眼角紋路更加深刻了:“今日還有要務在身,就不打擾姑娘清修了,他日再來訪問。左右姑娘都是在越國,我要想尋,還是容易的多。”


    言畢,又轉向百姓,頓時換上兇惡神色,喝道:“這位姑娘在此地長留,乃是你們的福分,倘若照顧不好,讓姑娘心裏不爽離去,我就拿你們試問!”


    言畢,又對阿蠻拱手笑,而後,快步離去。


    全場一片寂靜。


    也不知誰開了個頭,漸漸有其餘抽泣聲加入,慢慢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阿蠻心中不解,扶起離自己最近的蘭若,疑惑道:“惡人已走,你們心中應當歡喜才對,為何如此悲切?”


    蘭若哭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抽抽噎噎道:“那惡人臨走時說,若是姑娘走了,就要拿我們全村人問罪。可姑娘乃是恩人,我們又豈能為了自己生死而拖累姑娘。一想到這個,忍不住悲切起來。”


    一席話,說的阿蠻有些恍惚了。


    她若是不出頭,或許全村隻有三個男子被帶走,可如今她救了那三個男童,卻害了全村人,倒不知自己是對是錯了。


    正在心緒波瀾之際,忽然聽到有人脆聲喝道:“蘭若姐姐休要胡說,那吳大擺明了就是尋麻煩的,倘若沒有阿蠻姑娘,我們處境隻怕更加危險。你怎可對恩人說這種話,豈不是逼阿蠻姑娘嗎?”


    說話的正是先前那一對雙生子的其中之一。


    兩人生的一模一樣,都是濃眉深目,唯一可辨認的是,哥哥的左眼下有一顆淚痣,而弟弟沒有。


    “誰說我恩將仇報了,我隻是,我隻是。”


    他打斷蘭若的話,冷笑道:“你隻是擔心阿蠻姑娘走了,自己會丟掉性命吧。真是不知羞,剛剛是誰幫你保全了弟弟。你都忘了嗎?”


    小小的身軀卻傲色滿滿,那一顆淚痣因為淚水的浸泡顯得熠熠生輝。


    “你膽大,你膽大為何不兄弟二人都跟著胡大走,這樣就不會連累我們了。”男童的話終於崩斷了蘭若心中的弦,她撲倒在地,哭喊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阿爹已經死在戰場上了,阿娘也跟著殉情自縊。如今家裏隻有我和阿弟二人,我還要照顧他,看著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啊。”


    許是她的哭喊聲震動了後麵的人,陸陸續續,竟然有不少村民都跟著跪了下來。


    男童被氣的渾身發抖,質問身後人:“你們都忘記誰救了你們嗎?你們明知吳大是什麽人,若是阿蠻姑娘留下來,危險重重,莫非當真為了自己的性命,卻將別人的性命至於不顧嗎?”


    聲聲力竭,漲的臉紅脖子粗。


    下麵人都裝傻的垂下頭,還有些難為情的想要站起來,卻被身側人使勁兒拽住。


    人群中偶有一個委屈的聲音響起:“阿蠻姑娘一人能救我們這麽多人,為何不救,姑娘不是天神派來拯救我們的嗎?”


    阿蠻覺得腦子有些混亂,一會兒是男童的聲嘶力竭,一會兒是人群的哭泣,自己好似剝離出來,身處另一個世界,看著這群人爭執不休。


    守衛看著她麵色蒼白,搖搖欲墜,連忙上前:“姑娘,咱們先迴去吧,洛英姑娘還等著您呢。”


    哦,對!


    洛英還在家中等著呢。


    隻是她腳步剛動,身後唿唿啦啦站起來一群人,目光灼灼殷切的盯著她,令她好似腳下生根,舉步維艱。


    守衛甲抽出自己的配件,橫空破過,目光淩厲看著眾人,厲聲道:“誰若是膽敢跟上來,就休怪我的劍不客氣!”


    兇神惡煞,倒是將人生生逼退了兩步。


    阿蠻腳下一深一淺的迴去,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令出門迎的洛英嚇了一跳:“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出去,迴來竟成這般了。”


    守衛甲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說了一遍,洛英聽後憤憤不平,一拍炕席:“真是太不像話了,難怪衛公子說窮山惡水出刁民,阿蠻你就是心太好。”她拉著阿蠻的手,雙目望著她,鼓舞道:“我如今身子好多了,即可啟程都行。你不必將這種人放在心間,咱們直接走便是。是殺是剮,與我們何幹?左右都是他越國之事。難不成,還要賠上我們的性命去救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


    而後一邊握著阿蠻的手,一邊怒斥,嬌俏的聲音如溫暖的泉水慢慢滋養心田,暖暖的熱意從手心源源不斷傳入,將冰冷的身子和心靈融化。阿蠻這才慢慢醒悟過來,目光迷離後很快又是清澄一片。


    沒錯,她不能留下來。


    吳大那貪婪的目光和陰險的笑她看的清清楚楚,此人迴去一定會卷土重來,下一次,一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對這些兵器,他勢在必得。


    越國實在太窮了。


    越王好戰,連年來征戰,有些地方被戰火燒的從未停歇。寸草不生,農戶顆米無收。


    國內多少流民君不見,隻是烽火狼煙滾滾。


    隻有有權的將軍,才能穿上甲胄,拿著青銅寶劍。普通的士兵,都是以肉體相搏。


    所以這一批精良的武器,在吳大眼中,不亞於看見金山的土匪,定然不肯放過。


    阿蠻不能因為自己一時心軟,而害了身旁人。


    況且,洛英剛剛有句話說得對。


    人命不能以多寡定貴賤,村民可憐,莫非這群守衛,就活該填了炮灰不成?


    所以,盡管有些對不住,她還是要離開。


    隻是離開之前。


    阿蠻將心中想法盡數告知洛英後,有些慚愧:“我是否太婦人之仁了些?就怕又麻煩了你。”


    畢竟此事隻靠自己很難完成,而連累洛英,也實非她本意。


    洛英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阿蠻怎可與我這般生分,莫非我們不是好姐妹了不成?”


    而後又笑嘻嘻道:“我阿爹在,定然十分欣賞你。去吧,這事功勞我也領一半,迴去之後也好讓阿爹對我刮目相看。”


    有了洛英這席話,阿蠻頓時如吃了定心丸,心中感激不盡,站起身,向守衛甲走去。


    “我有一事想辦。”


    阿蠻剛說完這句話,隻聽守衛甲皺起眉頭,她連忙道:“您可以跟著我一起去,我保證,去去就迴,絕對不耽誤。”


    洛英在身後側著身子笑嘻嘻道:“大哥您就通融通融,我現在就收拾行李,肯定不耽擱。”


    之後,瞧瞧的將手中一物塞給阿蠻,並對她微微點頭示意。


    阿蠻如願以償的走在鄉間小路,內心頗有些忐忑。


    她不知吳大會以怎樣的手段對付村民,但此事終究也有她的一份責任,若是不做些什麽,內心總是不安。


    許是因為胡大鬧過一場的緣故,今日農耕的人都隻有三兩人稀稀拉拉散落各大農田之中。


    美景如畫,恍如世外桃源。


    可誰又知道,這世外桃源中,也逃不過那厲鬼一般的苛捐雜稅,和征兵呢?


    阿蠻腳程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低矮的茅草房子跟前。


    不知為何,她的內心忽然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之後,緩緩吐出,這才覺得平複許多,張口道:“這是楊家嗎?”


    很快,屋子傳來蹬蹬蹬蹬的腳步聲,然後,門吱呀一下的,開了。


    開門的是雙生子中的弟弟,正一臉驚恐的看著阿蠻,你你你了半日,什麽也說不出。


    幽暗的屋裏傳來一個脆脆的聲音:“十郎,是誰來了?”


    “是天神姑娘,哦不,是阿蠻姑娘,不對,是,你,你自己看。”


    十郎讓開身子,那雙帶著淚痣的眼睛,就這樣滿是錯愕的出現在眼前。


    見兩張一模一樣的麵龐,一個是錯愕驚訝,一個是歡喜不已,阿蠻毫不吝嗇的揚起嘴角:“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淚痣還愣著,十郎卻激動的讓開身子:“您請您請。”


    阿蠻剛抬腳,忽然響起什麽一般,轉過身,對守衛甲甜甜一笑,頗有些賴皮意味:“勞煩大哥在此處等我,片刻就出來。”


    守衛甲麵無表情,就知道,又是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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