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蠻隻覺得心頭突突直跳,外麵的婦孺叫喊實在令人驚心。思索再三,她終於忍不住對守衛道:“我出去瞧瞧。”


    那守衛麵色嚴肅:“不行,阿蠻姑娘,聽聲音外麵陣仗頗大,又是來勢洶洶。萬一有個差池,我們無法跟公子交代。”


    他們的職責便是保護好阿蠻和洛英,至於其他人,則不在考慮範圍。


    屆時,又忽然響起一女子的慘叫聲,劃破長空。阿蠻聽這熟悉的聲音,正是每日跟著自己一起上山采藥的姑娘蘭若,不禁拎起裙子直接衝了出去。


    身後守衛麵麵相窺,顯然沒想到她身手這樣矯健,身後另一人恨恨的跺腳:“還愣著作甚,快去追啊!”


    兩人這才恍然大悟,留下五人保護洛英,另外五人跟著追了出去。


    阿蠻自幼在碧山長大,有時候一天不知上下山多少趟,自然練出一副好腳程。聞著聲音便跑了過去。


    竟然是在湖邊。


    滿村的村民都在這兒了。


    平素裏瞧著人也不多,這會兒倒是烏烏壓壓的站了一群。阿蠻這才發現,竟然竟然都是婦孺和老叟,壯年男子卻是難得一見。


    他們的麵前則站著一對穿著兵服的男子,其中一個瞧著像頭領的男子手中正抓著一個孩童,手裏明晃晃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十分嚇人。


    而年僅十三的蘭若單薄的身子跪在他麵前,哭的撕心裂肺:‘軍爺,求求您,放了我弟弟吧,他今年才八歲,不夠年齡啊!’


    那頭領眼一斜,啐了口唾沫:“八歲?撿柴燒火總能幹吧,帶走帶走,再廢話,別怪我手裏的刀不客氣。”


    蘭若跪在地上,瘦弱不堪的身子瑟瑟發抖,垂著頭,垂在身側的雙手,攥緊了拳頭。


    首領尤不自知,揚起下巴,傲慢的環視全場:“還有誰,自動的站出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弟弟,我去!”


    “不,哥哥我去!”


    對麵忽然爭吵起來。


    阿蠻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對雙生子。


    他們年約十來歲,個頭不高,瘦骨嶙峋,顴骨高高的別起來,顯得有些老成。


    “弟弟,我比你年長,應該是我去。”


    “不行。”另一個拉著兄長的手,眼睛裏閃爍著淚花:“哥,你身子比我好,留在家裏,能替咱阿娘多幹些活,分擔一些。咱們孤兒寡母的,總要留下一個能伺候她老人家的吧。”


    兩兄弟你爭我搶,頭領見還有漏網之魚,頓時眼前一亮,大掌一揮:“你們也不用爭搶,兩個都跟我走。”


    兩兄弟聞言大驚,旁邊一位老者顫顫巍巍大著膽子道:“軍爺,按照規矩,一家出一個就夠了。”


    “少廢話。”見說話的是個耄耋老人,頭領不悅:“咱們馬上又也要跟衛國打仗了,人手缺的很。”


    一揮手,不耐道:“都帶走!”


    身後,那老者顫抖著上前,抓著他的手求情:“軍爺,軍爺,您聽老朽說。這家的男人,已經戰死在了衛國,連具屍首至今都找不到。您好歹要給她家裏留個後啊,要不,就絕戶了!”


    他的手如樹皮一般粗糙,將那頭領氣道:“絕戶?要是國沒了,你們都得絕戶!滾開!”


    甩開他的手,轉身就欲離去。


    這個不大的村子已經尋了三個少年,實屬意料之外,讓人心情大好,準備結束了去喝杯小酒。


    身後老者苦苦相求,追了上來,麵前夠住衣角:“軍爺,軍爺,老朽求您了......”


    “去邊去吧。”那頭領一抬腳,踹中老者胸口。那老者頓時如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老翁,老翁。”


    周圍人紛紛上前,喊著淚扶起老者,有孩童瞪著一雙眼睛兇神惡煞的望著頭領,卻被他厲聲道:“再看,眼珠子給你挖出來。”


    雙生子兄弟極力掙脫:“我們不跟你走,你是壞人,你是壞人!”


    不按規矩,且提傷了老翁,這個人哪裏是保家衛國的郎將,分明是敵人。


    “哼。”頭領冷笑,抽出刀,斜過刀身狠狠的拍在二人背上:“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呢,逗老子玩?你說不要就不要?”


    兩人隻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可都是血性漢子,誰也不肯叫出來,將唇角都咬破了,也不認輸。


    阿蠻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住手!”


    身後的守衛這才趕過來,皆是氣喘籲籲。


    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這樣大的動靜讓頭領嚇了一跳,望過來之後才發現不過是一個小毛丫頭,頓時鬆了口氣:“你是哪裏來的野丫頭,沒瞧見我正在教訓他們嗎?”


    阿蠻穿的還是從前在建安時秦嬸給做的衣裳,一瞧就知道是別國人。同時麵色黝黑,同越國膚若凝脂有天然之別。


    “你這是教訓?”


    她原本不想管閑事,可是那頭領分明不將人當做人對待,若是再打下去,這兩兄弟隻怕進氣少,出氣多了。


    “眾生皆平等,你有什麽權利和資格在這裏耀武揚威,就憑你手上的刀?”


    頭領一聽,哈哈大笑:“不錯,我就憑著這把刀,怎麽樣,你要來試試,是你的皮厚,還是我的刀快?”


    越國不產兵刃,這些都是從齊國花了大價錢弄來的,尋常人根本得不到。頭領也是因為有個做美人的姐姐,這才沾光弄了一個。


    “是不是這世間就屬你的刀最鋒利,銳不可擋?”


    頭領大笑:“世間第一不敢說,可在這兒的話,它。”


    他晃了晃手中的大刀,被陽光折射明晃晃的刀身抖動:“就是最厲害的。”


    “哦?”阿蠻笑:“若是有比它厲害的呢?”


    “絕不可能!”頭領斬釘截鐵,卻看著少女不信似的盯著自己,不禁惱道:“若是有比它厲害的,我立馬轉身就走,這三個小子都給你留下。”


    “聽起來,似乎還不錯。“阿蠻挑眉,唇角浮起一絲冷笑。忽然目光一冷,身形迅速移動,厲聲道:”那你瞧瞧我這個,跟你比又當如何?”


    說罷,從身後侍衛腰間抽出寶劍,對準頭領手中的刀砍去,手起刀落,寒光劍影。隻聽咣當一聲,那刀頓時斷成兩截,掉落在地上。


    周圍的人都嚇傻了,看著阿蠻不敢言語,眼神中充滿了敬畏之心。


    護衛丁看著被搶去劍的護衛甲,用眼神示意:發生了什麽?


    護衛甲委屈的很:我的寶劍啊,這可是公子賞賜的寶貝啊!


    阿蠻的虎口震的發麻,下意識想抖上一抖,可為了強撐住氣勢,咬著牙堅持,瞪著頭領,看他當如何。


    想她自幼跟在介琰身邊,知道介琰一身好功夫。可因為偷懶,卻不肯下力氣,空有一身花架子。


    用介琰的話來說就是:嚇唬嚇唬人還行,若是真刀真槍起來,就不夠瞧了。


    她也是用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擊,為的就是糊弄住人。


    頭領一時未從這打擊中醒悟過來,看著地上的斷刀發呆。


    “怎麽樣?”阿蠻揚起下巴,也擺出一副傲據的樣子:“你的刀輸了,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滾蛋了。”


    四周一片靜悄悄,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盯著頭領的一舉一動。


    那頭領忽然醒過神,死死的盯著阿蠻手中的劍,目露貪婪光芒。


    阿蠻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將劍收在身後,遞給護衛甲。


    見寶貝被藏起來,頭領這才收迴目光,重新打量起阿蠻來。


    阿蠻身後的五名護衛,齊刷刷的亮出寶劍,明晃晃的五把劍橫指著頭領的方向。


    剛剛那一刻,此人動了殺心。


    幾名護衛雖然有些頭疼阿蠻惹的禍,不過衛瑄的交代卻牢記於心:


    就算他們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也要將人給全須全尾的送迴衛國。


    所以就算知道這一戰會引起麻煩,必要時,也會大殺四方。


    兩邊人都劍拔弩張,忽然,頭領笑了。


    “誤會,誤會。”


    他走上前來,安撫阿蠻:“既然跟姑娘打了賭,那麽本人願賭服輸。”


    隻是目光卻貪婪的看著阿蠻身後,她微微一側身子,將他視線遮住。頭領這才迴過神來,接著道:“隻是我聽姑娘說兼愛,莫非是墨門弟子?”


    阿蠻清楚的注意到,在提起墨門的時候,頭領的眸子陡然一縮,麵上的傲慢也都收了起來。


    他畏懼墨門!


    飛速的認識到這個之後,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然後決心賭一把。


    “莫非你也聽過?”


    見阿蠻變相承認,那頭領忽然十分謙卑:“巨子之名,六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隻是沒想到今日居然在這裏遇到墨門弟子,實在是我王之幸,我國之幸啊。”


    阿蠻見他態度陡然變化,知道自己這一把,是僥幸勝利了。


    她舒了一口氣。


    不料,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引起了頭領的疑心。


    墨門在陳國之地,若是墨門弟子,衣著應當是交領廣袖,可眼前人的打扮卻更像是南蠻之地來的。


    若說不是,她身後的守衛,各個手握精良兵刃,且是衛陳兩國裝束。


    真真假假,一時間,他也被迷了眼,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才是。


    不過,還是謹慎些的好。


    頭領忽然的態度轉變,讓阿蠻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大氣都不敢喘。


    心裏想著平日裏介琰的做派,麵上裝扮出來,不過多少,有些僵硬罷了。


    “姑娘既然從墨門而來,身上應當有信物吧。”頭領笑了:“恕我冒昧,隻是素來對墨門仰望已久,今日得以相見,便想了人生一夙願已,還望姑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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