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崛口中的“謝謝”兩個字,對應的是陰沉的語氣,滿滿的諷意和薄涼的目光。然而,不管任崛是什麽樣的語氣,什麽樣的眼光對待段美夕,她都始終笑著,笑的越發的甜,越發的幸福。段美夕微微的垂下頭,笑容裏溢出了滿足,“你怎麽連玩笑也開不得。真要謝謝的話……也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謝謝你,還願意聽我說話……”任崛的目光不經意間撇過段美夕,她臉上的笑甜蜜又璀璨,但她語氣中突如襲來的悲傷卻令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隻能若無其事的繼續低下頭。


    “你的早餐快吃完了,你要走了……我說到做到,不再煩你了。真的對不起,你本該平靜的早晨就這樣被我毀掉了。不過……我已經毀掉了你太多的東西,至於這件事,就不要記恨我了吧。”眼看著任崛低下了頭,段美夕不再與他四目相對,直到他的目光錯過她的眼,她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散去,慢慢的被悲傷所覆蓋,“就讓我自私到底吧。你的早餐還剩下一杯牛奶……喝下這杯牛奶的時間,聽我把話說完吧。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慢慢的喝完它……因為,我才剛剛要開始,想對你說的話……”


    段美夕癡癡的看著任崛,還是努力的去笑的更加燦爛,即便他根本沒有看著自己,但段美夕還是希望當任崛看著自己的時候,自己是笑著的,並且是笑的很漂亮的。“任崛……”段美夕欲言又止,她似乎就快要控製不住自己哭出來,她很努力的忍住鼻翼間的酸澀,很努力的繼續保持著仍是不被看見的笑容,“任崛,真的對不起……很抱歉,偏偏讓你遇到……像我這樣的人。像我這樣,自私,無情,又惡毒的人……”


    段美夕的話語間與那個天還未亮就拉著自己吃早餐的人突然判若兩人,任崛的心驀地一顫,他抬起頭。眼前的段美夕仍是笑的甜蜜璀璨,可那瞳孔之中濕潤的光點卻是再甜蜜的笑容也無法遮掩的,任崛不禁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段美夕……”“我知道一杯牛奶很快就會喝完,所以,請一定聽我把這些話說完……”段美夕打斷了任崛話,說著,她自己的笑容裏卻也是滿滿的自諷,“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自私的,隻想著,讓你聽完我說的話。”


    任崛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段美夕,他的眼神像謎一樣難以揣測,不知道這樣靜靜的注視,是審視,還是凝視……再一次與任崛目光相對的那一刻,段美夕緩緩的伸出手,去握住任崛的手,當她感受到任崛的手背在突然的反應間一閃而過的抖動的時候,淚水,從她的眼睛裏留下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我絕對不會讓你遇到我。”“哈。”任崛不禁冷哼了一聲,苦笑著說道:“時光倒流……時光,真的可以倒流嗎?”說著,任崛眼中的淚水,也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段美夕,別傻了……”“是啊,我是傻……”段美夕酸楚的一笑,“就是因為我太蠢,太傻了,才會連累了你……”


    段美夕低下頭,看著被自己握著的任崛的手,抬起頭淡淡的笑,“我以為隻要我死死的抓著你,死纏爛打,你就會拿我沒辦法……又蠢又傻的想法。那樣,隻會讓我在你的心裏變得越來越卑鄙而已。說實話,盡管我在你的心裏已經是自私和惡毒的代名詞,不過我還是盼望著你能夠在某個時刻,覺得我也許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壞……”說著,段美夕將握著任崛的手抓得更緊了,“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一直以來,讓你那麽痛苦……我知道,你從我這裏受到的傷害是無論我說多少個對不起都無法彌補的。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怎麽能讓你像以前一樣喜歡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怎麽能讓你像以前一樣愛笑的辦法,唯一能為你做的,也就隻有這個了……”


    話罷,眼淚還是不知不覺的流下來,淚水滑落,段美夕臉上的笑容露出了最甜美的樣子,“任崛,你要記著……不許再一直喝酒,不許每天在宿醉中醒過來,不許用自己的健康折磨自己,不許……不許,再遇到像我這麽自私又惡毒的女人……”段美夕用盡所有的力氣去保持著笑容裏的甜蜜,可卻還是無能為力的讓那越來越微弱的甜蜜裏散發出了淒涼,她淒笑著凝望著任崛的眼,“不要覺得我已經沒資格跟你這樣說話。現在,這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跟你說這樣的話。因為,這是我作為你的妻子,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也一定要做到。因為這個時候……我還是你的妻子,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你都要聽我的話……”


    再次奪眶而出的淚水與話音同時落下,段美夕的指尖微微顫抖著鬆開了任崛的手,已經堅持不住的臉上的笑容,依舊拚盡全力的綻放出希望能被任崛所記住的美麗,“任崛,我同意了。我們,離婚吧……”


    一刹那,或是再久一些的時間,任崛的腦海一片空白,像是失去了意識和理智。在段美夕鬆開手的那一刻,他的手竟然不受控製的想去抓住她,可最終,他的手指也隻是默然的一瞬間抬起,在觸碰到段美夕抽離的指尖後又放了下來。“段美夕……”任崛再一次喚段美夕的名字,卻又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對她說些什麽。他的腦子一片混亂隻是覺得心痛難忍,劇烈的痛,肝膽俱裂一樣……任崛怎麽也不願承認,此時此刻,在這場他與段美夕的博弈以他的勝利而告終的時候,他竟然痛不欲生。段美夕答應了離婚,這明明的就是他贏了,為什麽,他竟然痛不欲生……為什麽最終的結果,竟然是自己,痛不欲生……


    段美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堅持了說出離婚那句話的,她隻覺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完全變成了一個空殼。每說一個字,就被剝去一層皮,削去一塊肉,折去一段骨,抽去一汪血……直到整句話說完,她便徹底變成了一副徹底無皮無肉,無骨無血的空殼。痛,卻又不痛;不痛,卻又痛不欲生……


    “好啦,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還有什麽對我說的嗎?”段美夕故作輕鬆微微仰起頭,仿佛之前的她從不曾哭過,沒痛過,也沒傷心過。“你要是再堅持一下,我就差點兒就真的以為你把那個‘虛名’看成是自己的命了。”任崛玩味的一笑,“這就是你,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不過就算讓你得到了,也是那件東西悲哀的開始。因為你不想要的時候,就隨手一扔,就像當初那個信誓旦旦的自己不存在一樣……”任崛意味深長的審視著段美夕,目光深邃的可怕,隱隱透出一股令人心疼的執拗,“怎麽?當初言之鑿鑿的告訴我你會如何的守住那個虛名,現在卻又如此輕鬆的隨手丟下。段美夕……你的信誓旦旦就這麽的不值錢?”任崛冷笑著點了點頭,“我在你那裏本來就什麽都不是,這樣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不該相信你會想要守住什麽東西之類的鬼話。”


    “那不然呢?”段美夕淺笑著,哀傷的反問,“我死死的守著,在你眼裏,不過是我還想在你身上榨取殘存的利用價值的借口。現在我放開手,在你眼裏,又是言行不一……任崛,真正已經在一個人的心裏什麽都不是的那個人,是我才對。無論我想要纏著你,或是離開你,在你看來這些都是鄙夷不屑的行為。是我,在你的心裏,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如果不是這樣……在我答應離婚的時候,你會不會,有那麽一瞬間,哪怕是一閃而過的片刻,想要我繼續留下來……我知道,你不會。你不想看見我的臉,不想跟我一起吃飯,不想相信我說的話,更不想,像從前一樣愛我……”


    “愛?”任崛嗤笑著拿起裝著牛奶的玻璃杯,說道:“段美夕,你對我從不曾愛,而我對你,全當是錯付了,我也再不想迴到從前。”任崛的語氣決絕,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表情,隻剩下眼中淡薄卻又不隻是淡薄的目光,“你答應離婚,這樣再好不過,我們彼此都不用再浪費時間。至於財產要怎麽分,我不會讓你吃虧。什麽條件,都隨你。”話罷,任崛將玻璃杯裏的牛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起身便走。


    段美夕平靜的看著任崛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等到自己的眼睛裏再也映不出他的影子,她難過的自語道:“不想要的時候,就隨手一扔……”段美夕重複著任崛說過的話淒笑著垂下頭,“是你先扔下我的,是你不要再愛我了……”終於,不用再壓抑著自己的心,段美夕放聲大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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