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了湯藥,邱影聲要阿橙和其他的人都先離開,房間裏隻留下了李懷仁大夫。平日裏,邱影聲都是喝過了藥之後留下阿橙和阿綠照顧,他今天他卻隻留下了李懷仁。邱影聲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下床了,他隻能躺在床上,瘦削的身體即便是沒有風水日曬也讓人覺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失不見,心疼至極。他的眼眶殷紅,是病痛所致,也是忍了太多的眼淚所致,他沒有辦法一鼓作氣的說一句很長的話,隻能滿滿的,虛弱的對李懷仁說道:“李伯伯……影聲,有話,跟你說。”李懷仁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邱影聲讓他靠在枕頭上,輕聲的說道:“孩子,你說吧。”邱影聲笑了笑,說道:“伯伯,這一次,我是真的快要走了……走之前能見到大哥和管家自然最好……若是我走的時候,大哥和管家還沒有迴來……勞煩你幫我守著家…..就幫我守到,大哥迴來的時候吧……”


    “不會的影聲,你是個有擔當的孩子,雪痕還沒有迴家,你不能有離開的想法。”李懷仁打斷了邱影聲的話,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老頭子一個,安度晚年才是要緊,你要是拋下這一家老小,我可不會徒添麻煩替你守著家。你要是真的這麽絕情,我就霸占邱家,把阿藍阿橙那些孩子都賣掉。你舍得,讓她們受苦嗎……雪痕還沒迴家,你就真的那麽狠心,不管她了嗎?你不管她了嗎……”李懷仁一邊說著眼淚一邊留下來。邱影聲淺笑著努力的伸出手臂拍了拍李懷仁的手背,平和的說道:“那個人會保護雪痕的,即便是身不由己,她也會拚了命的想辦法去保護雪痕……我信她……我信她……”


    邱影聲的話讓李懷仁一愣,他望著邱影聲已經被淚光暈染的眼眶,像一個父親深切的望著自己的孩子一般,專注關切卻沉默不語,隻為了能夠更加了解他的內心。良久之後,李懷仁微笑著說道:“孩子,你終於承認了。”“哈。”邱影聲苦笑了一聲,微微的仰起頭,他的眼眶愈發的殷紅,即便是仰起了頭也依舊沒能控製淚水順著眼角緩緩的流下了。邱影聲吃力的抬起手臂,抹掉臉上的淚水,他的眼眶已經殷紅的可怕,他的表情痛苦而又倔強,痛苦的快要窒息卻還倔強的強忍著,他強忍著這連自己也無法言語的痛苦,苦笑著說道:“承認什麽?承認,我想念她?”“影聲,你……”李懷仁看著邱影聲突然間欲言又止,隻能無奈的低下頭。“李伯伯……”邱影聲似是看出了李懷仁的心思,原本刻意想要避開的眼神慢慢的落定在李懷仁的身上。邱影聲並不急著去說些什麽,並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怎樣開口。李懷仁也並不急著邱影聲馬上就能跟自己說些什麽,他知道他想要很認真的跟自己說一些話,不過也許這些話題可能是他一直藏在內心深處從未提及的,可能會一時無法開口,他需要時間。邱影聲靜靜的看著李懷仁,良久之後,他便問李懷仁“你覺得我太絕情了是嗎?”


    李懷仁從沒有想過邱影聲會跟自己說這樣的話,他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相比不知所措更多的則是心疼,李懷仁搖了搖頭非常認真的說道:“影聲,你是最寬仁善良的孩子。”“寬仁善良……”邱影聲重複著李懷仁的話深深的唿出一口氣,自嘲著笑道:“我可以對任何人寬仁善良。唯獨……隻對她殘忍決絕……”


    話音落下,邱影聲的眼淚再一次肆無忌憚的沾滿了他蒼白憔悴的麵龐,他側過頭直視著床尾的方向,沒有什麽特別的用意,隻是不想讓李懷仁看見自己的樣子,他癡癡的望著前方,悲傷的說道:“我們的方向不同,歸路也自然不同……若我死死的抓著,硬是把她拉到跟我一邊隻會令她進退兩難。若是靠近我這邊太多,有一天我走了,她又會變成一個人……至少,要留下完整的一邊給她倚靠啊……”說著,邱影聲苦笑著看向李懷仁接著說道:“李伯伯……你也許不知道,綠兒,她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日本姑娘。她答應跟我成婚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必須要那樣做,她沒得選擇……”正說著邱影聲便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隱隱的痛和生生的疼令他蜷縮成一團,毫無招架之力。李懷仁焦急之際想要扶住他,卻被邱影聲阻止了。盡管已經渾身無力,但邱影聲還是毫不猶豫的抬起手臂,張開手掌攔住了李懷仁“不必了李伯伯,我不想欺騙自己還能再多留些時日……”


    李懷仁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眼睜睜”的看著邱影聲痛苦的蜷縮著,痛苦的喘息,痛苦的試圖挺直身體。李懷仁實在是不忍心,不由自主的再次向前靠近了幾步,但最終他還是沒有伸手去扶他,李懷仁生怕若是自己抬手去觸碰他,他便會頃刻間碎掉。看著李懷仁悲傷的樣子邱影聲蒼白的臉上突然間露出了調皮的笑容“伯伯,突然間覺得爹娘先我而去也許並不是件壞事。若是爹和娘還在,看見我這般非人非鬼的模樣,應該會嚇到他們吧……”邱影聲正說著,他的話語驀地頓住,臉上“調皮”的笑容也慢慢的凝固了……


    “我嚇到你了吧。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這間屋子裏有可怕的東西……就是我,非人非鬼的樣子,嚇壞你了吧。”邱影聲至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以“邱影聲”的身份出現在川島綠雅麵前時對她說過的那些話。“非人非鬼”,那恐怕是川島綠雅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自己時的印象。無奈,他最不想也最害怕被川島綠雅看到的,就是自己“非人非鬼”的樣子。如果可以的話,邱影聲真的很希望能夠在少年時遇到川島綠雅,或者更小一些,在最無憂無慮的年紀,就像大哥和雪痕一樣。如果是在那個時候,該有多好啊……


    李懷仁實在是不忍再繼續看著邱影聲痛苦的樣子,他又上前幾步強行扶起邱影聲拍了拍他的背再扶他慢慢的平穩的躺下,一邊為他蓋好被子一邊說道:“你好好的躺著,伯伯要先去藥堂看看了。還是那句話,你是哥哥就要有擔當,不能扔下妹妹不管。你不能撇下雪痕就這麽走了,不能那麽狠心。”李懷仁刻意的說完就走,不敢在邱影聲的身邊多留,他真的害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在年輕人的麵前嚎啕大哭……耳邊響起門開了又被關上的聲音,邱影聲苦笑著緩緩的閉上了雙眼,眼淚順著眼角再一次慢慢的流了下來……


    李懷仁挎著藥箱正欲出門,隻見阿藍腳步匆匆的尋了過來,阿藍碰見他便加快了腳步小跑到李懷仁身邊說道:“這正要去找您呢,陳老爺家的小惠上門說是有事要跟少爺說。小惠不知道家裏有兩個少爺,執意要找大少爺說是有很重要的事,現在大少爺根本不在家,二少爺又不能下床,隻能找您給拿個主意了。”“重要的事……”李懷仁想了想,對阿藍說道:“孩子,帶那姑娘過來見二少爺吧。”“好,我現在就去叫她。”


    小惠見到邱影聲的那一刻竟有些嚇得說不出話,邱家少爺是洛蘇城出了名的倜儻,如今怎會變得這般蒼白憔悴形如枯槁了。邱影聲看著小惠怯怯的不敢說話,便先開口道:“抱歉,我最近受了風寒,身上沒有力氣隻能躺在床上聽你說話了。身邊的人也都是家裏人,你不用顧忌,有什麽事就說吧。不過,恕我冒昧,我對你的印象不是很深了,你是……”“邱少爺一定知道洛蘇的陳家茶樓吧,我是陳家的丫鬟小惠,您跟少奶奶成親的時候我還陪著老爺太太來參加過婚禮呢。我……”“小惠丫頭還是這麽伶俐啊,陳家敗了之後就再沒見過你,最近怎麽樣啊?”李懷仁匆忙的打斷了小惠的話,他深知邱影聲最不出戶一直被邱若愚保護著,對邱家的關係網一概不知,若是他對小惠的話表示出疑惑隻怕會生出不必的事端。邱影聲明了了李懷仁的意思,便馬上接話道:“哦,原來是陳老爺家的人啊。家裏的事我也聽說了……”“老爺吸鴉片,家敗了,我們也再不能繼續待下去了。我們這些人不是迴鄉下去就是接著被賣到新的東家家裏……”小惠說著突然間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少爺,小惠差點忘了正事。”


    小惠焦急的向邱影聲靠近了幾步說道:“不久前,我跟以前陳家的姐妹小晴被新東家買走了。新東家把我們倆安置在一座偏僻的院落裏,他買我們過去不是要我們伺候他,而是要我們照顧一位小姐。那位小姐,就是雪痕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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