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見過,天上的雨怕打著地上的浮塵,這雨就不下了?


    江南鶴茫然望著那環繞著自己排開的幽深槍管,那隻戴著鐵指環的右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江門弟子……”他的喉中,發出了微弱而沉重的聲響,“撤……”


    不論能逃得出多少人,哪怕留下一個,也是江門的血脈!


    “別讓逆賊跑了!”馬上的武昌城知府尖聲叫喊道,“開槍!”


    一聲令下,忽如天雷滾滾,江濤陣陣,連番不斷的轟鳴聲從那蜂窩似的炮孔中響開!


    無數彈丸間不容發地射出,分明看到了燃起的火花,分明聽到了炸裂的聲響,分明是漫天鋪來,不留空隙一般,可這宅門前,就是看不清那彈丸的一絲影蹤!78中文最快 手機端:


    彈丸將這江門大宅層層炸開,打得磚石木屑似血肉般飛濺,如繁花般綻放。


    很快,江門的院牆便崩塌了。彈丸卻不作半點停歇,又唿嘯著向這江門大院深處飛馳而去!


    飛彈疾馳而過,所到處便是血肉橫飛,慘叫連連!可這彈丸不作半點停歇,直炸開四處人影,竟放肆地打進了那白虎堂中!


    縱是五百年江門先輩的牌位,高高在上,不落凡塵,卻哪裏擋得住一粒奔馳的彈丸?隻見這片靈位層層炸開,不過頃刻功夫,便轟然倒塌,劈啪墜落,眨眼化作了一地的塵渣。


    知府在馬上得意地笑著,向身邊的曾侍郎道:“大人,這洋物打得,可真痛快呀!”


    但知府看到,曾侍郎的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反倒是一片陰沉。這麵容,讓知府也急忙收了笑容,不敢有半點言語。


    江南鶴,若剛才我能憑功夫殺了你,該多好……曾侍郎在心底默默念道。


    忽然,白虎堂前,有一個人影冒著這槍林彈雨,拚死站起了身形來!


    曾侍郎和知府都是一驚,急忙看去那站起來的,原來是遍體鱗傷的秦狼!


    秦狼似乎正嘶吼著,可他的嗓中發不出半點聲音,隻露出了一副猙獰的麵容。


    他猛地抓起兩片快要被飛彈打斷的門板,奮起最後一絲氣力將它們擋在了身前,也攔住了那白虎堂的入口。78中文首發 . .


    這白虎堂,似忽然與外邊的亂世隔絕開了一般,有了片刻的安寧。


    “快打死他!”知府忽然有些驚慌起來,“所有人,都給我瞄著那門板打!”


    連環打出的槍林彈雨,頃刻間如江潮般,直向秦狼的方向射去!


    飛馳的彈丸,似撩撥開水麵的刀刃,輕易便射穿了那兩片薄薄的木板!彈丸打在秦狼身上,濺起了一片血肉,炸開了道道紅霧。


    “秦狼!”白虎堂中,響起了江南鶴驚恐的唿喊。


    但秦狼沒有理會,也沒有迴頭,隻忍住幾已麻木的劇痛,擋在那白虎堂前。江南鶴雖看不到秦狼的麵容,但他知道秦狼如此做的用意白虎堂的入口被木板封住,外頭的槍彈便隻能瞄住秦狼打,卻瞄不到這屋中的人。對江南鶴而言,這是他唯一一次逃跑的機會!


    “我的命,是江門給的。今日,我便還給江門。”秦狼在心底,默默地嘶吼著。這聲音,無人聽見,隻化作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背影,在槍林彈雨間陣陣抽搐著。


    生是江門人,死是江門魂。


    白虎堂外,是江門弟子遍地的屍骸。


    白虎堂內,是江門先祖散落的靈牌。


    在連番轟鳴的雷聲中,江南鶴絕望地意識到,他一直恐懼的那場變革,終於來了。


    他看著秦狼的背影在門板間的光亮下抽搐著,終於咬緊了牙,騰起了身形……


    江門外的槍聲,不知響了多久才停了下來。


    待那洋物的槍管冒著蒸騰的熱氣止住了嘶吼,知府的耳中仍是陣陣鳴響,已幾乎聽不清聲響了。


    他抬眼望去,隻見那白虎堂已被這威力驚人的洋物打得坍垮了大半,正麵的所有牆壁都散落開去,露出了淩亂而空蕩的破堂。隻是,有一對木板,仍倔強地立在白虎堂前,不肯倒下。


    莫非這般亂槍打去,都沒有打死那少年刺客?


    知府心中驚駭,一時慌了手腳,茫然地望向了身邊的曾侍郎。


    曾侍郎陰冷著麵容,微微對身後的兵士抬起了手,低聲吩咐道:“進去看看。”


    兵士得令,端起了手中兵器,間或夾著幾個持洋槍的槍手,謹慎地走進了這被打作了塵埃的江門大宅。


    院子裏,是許多年輕的屍體,大都已血肉模糊,難以辨識。洋物的威力著實驚人,打在這些刺客身上的彈丸,都幾乎將他們的身體炸開了。


    兵士們的腳在屍群中踩過,很快便將地上的血水沾到了腳底,在通往白虎堂的路上,踩下了一片血痕,像一條腥紅的亂花小道。


    兵士們從兩麵向白虎堂圍去,小心翼翼地繞到那木板後頭,卻看到一具早已殘缺不全的僵直屍體,用木板支住身形,站著便死去了。這少年屍體的身軀上,穿著一片寒光閃閃的軟甲,看來當是件寶物,可如今已被亂槍打出了無數窟窿,成了一片廢鐵。


    兵士們鬆了口氣,向宅門外等候的江南鶴打了個手勢,示意此處已無活人。


    “還好,還好……”知府急忙向曾侍郎拱手道,“曾大人,大功一件,可喜可賀!”


    曾侍郎卻微微緊鎖著眉頭,沉默不語。


    忽然,包圍在江宅後方的兵士那裏,傳來了一陣騷亂!


    “江南鶴跑啦!”隱約有兵士的喊聲,隱隱傳了過來。


    知府驚得幾乎要跌下馬來,匆忙對兵士們下令道:“快追!千萬不能讓賊首跑了!”


    兵士得令,各自卷起疾風般的步法,直向江門後追殺了出去。


    眾人繞過那少年刺客的屍體,任那少年堅強地拄著兩扇木板,卻攔不下任何一個人來。


    “曾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知府慌張地向身旁望去,“走了誰,也萬不可走了那江南鶴呀!”


    可知府卻看到,曾侍郎的臉上,此刻反倒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這笑意,很快便被一抹悲憫代替了。


    “其生也勤,其死也薄……”曾侍郎口中,不知是對誰,輕輕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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