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武昌城剛開了城門,街上還沒有多少行人。


    但武昌府衙附近的路人,卻異常的多。這些人看起來都是等著出漢陽門的小販,或者黃鶴樓下擺攤賣藝的藝人。可武昌城們這麽多,為什麽偏對著長江的漢陽門外聚著這麽多小販?黃鶴樓下自然賣藝者眾,可一大早上行人還沒幾個,怎麽會聚了這麽多賣藝人?


    江月容帶著鬥笠,垂下白紗遮住麵容和背後布袋裏的孩子。她的手上,戚家長刀封在鞘中,乍看起來像是一根木棍。她走到武昌府衙外時,透過白紗,便看到有無數雙眼睛裝作隨意地瞥向自己。


    武昌府衙大門緩緩拉開,有幾個衙役說笑著,提著長槍走到門外開始了今日的守衛。看到這幾個衙役輕鬆的眼神,江月容暗暗想著,昨夜的勝負看來是明朗了。


    她摘下白紗鬥笠,露出一張姣好的容顏,用那雙帶著些許笑意的眼瞳向漢陽門前和黃鶴樓下望了望。那些小販和藝人急忙轉過身去,避開江月容的目光。


    江月容冷笑了一聲,邁開步子向武昌府衙裏走去。


    “姑娘,這裏是武昌府衙,你進來做什麽?”一個衙役攔住了江月容去路。


    江月容朝那衙役輕輕笑了笑:“我來找一位大人……”


    武昌府衙大堂,江月容手握著長刀,背著孩子,將白紗鬥笠支在牆角,自己隻靜靜站在大堂中央。她看到,四周的衙役緊張地注視著自己手中未出鞘的長刀。


    她等了不久,府衙後門走進來一個高大壯漢。壯漢的手裏提著一柄鋼刀,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比起江月容,卻是那壯漢看起來更該戒備。滿堂衙役們都吃了一驚,急忙躲閃開去,發出一陣慌叫。


    這壯漢的樣貌,江月容隱約記得。昨日在城外,他也是那護轎子的四個刀客之一。若江月容記得不錯,他應當是個抬轎子的。


    既然他走得出來,可見昨晚江月容教的辦法起了作用,這一行人應當都保住了性命。


    那壯漢看了江月容一眼,目光落到了她手裏的長刀上。


    那柄長刀,雖藏在鞘裏,卻藏不住那渾重修長的形製,像是一根長棍。如此沉重的兵刃,江月容卻隻是單手提著,看來毫不費力,讓那壯漢刀客心裏一驚。


    “姑娘,聽說你來找知府大人?”


    江月容衝那刀客笑了笑,道:“誰說我來找知府了?我找的是另一位大人。”


    “哪位大人?”


    “你們四人護著的那位大人。”江月容淺淺笑著,眉目間卻透出幾股劍氣。


    那刀客聽完,哼出一聲,把一柄鋼刀貼在身前舞了個花,擺開架勢,厲聲喝道:“大膽賊人,昨夜偷襲府衙未成,今日還敢硬闖嗎!”


    江月容卻隻是嘲弄地看著那刀客,笑道:“我要是賊人,昨夜你們幾人早被刺客殺了。你去問問你家大哥,昨夜那點燈透敵的計策,是誰教給他的?”


    刀客一愣,隨即怒道:“原來是你這娘們出的餿主意!昨夜在院子裏點個燈,照了俺一晚上沒睡踏實!”


    說到這裏,他突然轉念一想,這裏頭味道不對——昨夜那黑衣頭領來襲,也說這計策喚作點燈透敵,與這女子所說的字句一模一樣!這女子,怕不是與那黑衣頭領有什麽關聯!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刀客怒喝道。


    江月容冷笑一聲,把手中長刀探到身前,輕聲道:“刺客,江月容。”


    堂中衙役聞言一驚,急忙舉起手中兵刃,左右圍住了這堂前女子。江月容卻不見半點慌張,左手隻提著長刀,右手舉到肩上與身後孩童伸出的小手嬉鬧幾番,對眼前這一柄鋼刀、兩排殺威棒毫不在意。


    那刀客沉住刀,低聲道:“你就是江月容?”


    “你認得我?”


    刀客卻冷冷笑了:“是你便好,俺正手癢癢,想碰碰你的兵刃呢。姑娘,得罪了!”


    那刀客不由分說,左手捏住刀柄上的紅巾,右手輪轉起關山刀,踩著一陣旋風,便直直向江月容喊殺過去。


    江月容卻自信地望著那刀客,將左手長刀提到胸前,將刀柄衝後;右手搭在刀鞘上,把鞘梢對準了那壯漢。她看時機一到,便左手把長刀向身後一抽,右手順勢把刀鞘向前掃出。


    那刀客隻顧揮著刀,卻在輪轉的刀影間依稀看到一條木棍向自己飛來。他這輪轉的刀法,防那細碎的暗器飛鏢自然無事。可這木棍來勢洶洶,又長又重,刀身打在木棍上隻稍稍變了變那木棍的方向,卻攔不住木棍的力道。轉眼間,江月容的刀鞘便破了刀客的輪轉刀,重重在刀客肩上砸了一下,逼得那刀客踉蹌退了幾步,跌靠在大堂牆上。


    刀客似乎不敢相信一個女子能有如此力道,瞪大了眼睛望著江月容。


    江月容將係在背後的布袋一轉,把身後的孩童轉到右手懷中抱著。孩童似乎把這場交手當成了一場嬉鬧,咯咯地笑著,在江月容的肩頭興奮地蹭著小手。江月容的左手伸出長刀指向那刀客,臉上掛著有些調皮的笑意,像個出了風頭的小童般得意地望著那刀客。


    刀客望見,江月容手裏的長刀形製頗為古怪,隻在刀尖一段開刃,整個刀身卻反像是根鐵棍子。


    刀客心中惱火,重整了身形,嘴硬道:“剛才我怕傷著你背後孩子,才故意手下留情。你先把孩子放下,我再好好跟你打過!”


    江月容輕佻地揚起眉毛,淺淺笑道:“不必了,你的刀盡管打來吧,碰不到我孩兒的。”


    刀客漲紅了臉,惡怒衝冠,也不管什麽招式章法了,隻管邁開大步,舉刀便向江月容劈來。他卻不知江月容腳下步法精妙,眼見著關山刀近了,便突然移開身形,在那刀客眼前一晃而走。那刀劈砍下去時,刀客身前早不見了江月容身影,背後卻不知何時吹起一陣旋風。刀客急忙迴身,卻哪裏來得及,隻感到江月容那柄鐵棍般的長刀砸在他後背上一陣劇痛。


    他向前踉蹌幾步,跌到地上,心中一寒,隻道這一刀砍下去,自己後背上必定皮開肉綻,這輩子性命就交待在這一刀上了。他急忙伸手往後背一摸,卻沒摸到半點血跡,再迴頭看去,卻見江月容反握著長刀刀身,把刀刃衝著自己,卻把刀柄對著那刀客。剛才那一擊,是用刀柄砸下去的。


    “那刀客,你的本領如此不堪,保得了你家大人麽?”江月容咯咯笑了兩聲,這兩聲卻砸在那刀客心底,陣陣生疼。


    江月容話音剛落,那衙門後門外又傳來另一個聲音。


    “那姑娘看我本領如何?”


    江月容隻聽得一陣腳步如鼓點般砸在地上,心中一緊——這人的步法與那壯漢截然不同,每一腳都精準有力,由遠及近如狂風一般,單論腳力怕不在江月容之下。


    江月容不敢怠慢,急忙將左手長刀甩出,右手護著孩子向身後撤去。


    她的長刀剛剛轉過來,便見到眼前又是一柄關山刀向自己胸口刺來。兩柄兵刃相交,發出一聲轟鳴,各自偏轉幾分。就是這幾分的偏移,讓二人都避開了這一擊的準心,誰也沒有打中對方。但二人心底都是一驚,不敢戀戰,急向身後跳開,擺開架勢。


    江月容懷中的孩子被那兩刀相撞的聲音驚嚇,哇哇地大哭了起來。江月容反手扣住長刀,右手抱緊了孩子,把臉頰蹭到了孩子的額頭上,輕聲安撫著。


    那壯漢趁著這工夫從地上爬起來,厲聲喝道:“四弟退下,我不要你幫!”


    “不要我幫?怕你要被人給打死了。”


    這位“四弟”是個麵容冷峻的少年,口中語氣也與他的麵容一般寒氣四溢。他看到江月容左手長刀的握法著實奇怪,不是握住刀柄,而是反手握著刀身,隻露出刀尖上開刃的一段在身前,卻把刀刃後的長長鐵棍護在小臂一側。


    “姑娘,你這是什麽刀法?”他低聲問道。


    江月容卻迴想著剛才那少年的一招突刺,冷冷道:“刀劈劍刺,你把鋼刀作劍用,你這又是什麽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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