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做的第一個決定便是要將這孩子平安生下,但當看見孩子是個女兒的時候,她確實猶豫過,在這個世道中,女子本來便是弱者,加上美貌,若沒有極好的命數,便是天大的禍事。


    她從一開始便想好了,不讓寧清與她一樣受這般煎熬之苦,當那神醫說這方子的狠毒之時,她卻是全然不在意的,寧清的平安最是重要。


    “太、太久了,娘不記得了……”寧若心扒開寧清的手。


    “娘!”寧清大吼。


    一句不記得,便可以略過一切麽?


    “那藥可是煉製毒人的?”寧清的聲音顫抖。


    寧若心要走的步子頓住,緊閉的眼皮中流出斷珠之淚,身子輕顫著跌坐在坐榻之上,聲音低到自己都難以聽清:“清兒,娘都是為了你好……”


    隻這一句,仿佛將她身上所有的力氣都抽離了,她癱軟地倒在地上,又被春曉與冬凝扶到坐榻之上。


    她的臉頰冰涼一片:“這麽說,我……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從前不能,現在不能,以後更不可能?”


    寧若心咬唇點頭,她那時候太年輕,亦是事後才知道這藥方中隱藏的秘密。那神醫隻說方子狠毒,卻不想竟是這樣的狠毒之處。


    “娘!”一聲長長的嘶吼,帶著無數的辛酸淒苦,難怪,難怪她這麽久都沒有身孕,原來她一早便失去要孩子的能力,即便老天打了個瞌睡讓她有了孩子,那孩子被她的毒血浸透,亦是難以活命!


    “你好狠心!”無盡的委屈上湧,寧清泣不成聲。


    寧若心隻呆呆坐在榻椅之上,仿若囈語般喃喃:“都怪娘當初太年輕……”


    突然寧清想到什麽,撲在寧若心麵前道:“娘,你既然認得那個配藥的人,定然能將他找到,我們去找他,讓他再配解藥……”


    寧若心含淚搖頭:“不可能了,那人早已經死了……”


    寧清的神色在一瞬間崩潰,頭痛欲裂。


    恰時廣白進門口,從那句不能有孩子開始,廣白便聽了個盡數。


    德永亦是震驚,求助地看向廣白,依照主子的那性子,此生怕是不能接受旁的女子,若是寧清不能有身孕,那主子百年之後,這吉鳳國便要落入他人手中,到時候朝中必定不寧……


    寧清抬眼便瞥見門口的廣白,厲聲道:“廣白!你進來!”


    待在身前站定,寧清又讓春曉將門窗關緊,將一眾宮人遣了出去,遣人將寧若心送迴清風閣,才對廣白道:“你既然聽說過毒人,想必也知道如何解!”


    她問這一句的時候心下忐忑不已,若是沒有解決的法子,難不成她當真要大義地看著顧君溪與旁的女子生孩子?若是放在從前,她會想著逃走,但如今……她做不到!


    廣白咬著唇瓣思付良久,衝著寧清行了一禮不確定道:“下官……下官見醫書中寫過,但並未實踐,娘娘若是……”


    “那就去實踐!用本宮實踐!省去你煉製毒人的時間!”寧清搶了廣白的話頭。


    若是等著廣白再喂出來一個毒人,她早已過了生育的年紀。等不得!


    “下、下官不敢,若是萬一有什麽閃失……”


    廣白結巴了,若是寧清有什麽閃失,別說自己的性命不保,就是皇上八成也會有傷心過度有性命之憂,單單看著方才顧君溪吐血,便讓他心驚膽戰!


    “有什麽閃失本宮擔著!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皇上!便是本宮死了,也會保你周全!”寧清的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決然。


    若是不能給顧君溪一個孩子,她此生都不能安心,哪怕是治療這毒人的法子萬般兇險,她都要冒險一試!


    “下、下官遵旨!”廣白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一件天大的秘密藏在心中,他仿佛看見自己的腦袋上懸著一把尖刀,仿佛看見寧清日後的苦不堪言……


    寧清的神思已然不在此處,仿若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幽幽道:“你先迴去吧,此事莫要外傳,一個月之內,我便要知道結果!”


    廣白聞言一個機靈,叩首道:“下官盡力!”


    這一句之後,廣白卻是杵在原地良久,直到寧清迴神瞧見他還在。


    “還有何事?”


    廣白的眉頭蹙起,道:“娘娘,下官還需要娘娘的……娘娘的血,迴去調配良方……”


    他這個請求已然是逾矩,但若是沒有毒人的血,他想知道用什麽法子來解,卻是難上加難。


    寧清轉身自枕下拿出匕首,想也未想便在手腕上割下一刀,立時鮮血汩汩而下。


    廣白大驚,慌亂地拿出瓷瓶接著,之後又將寧清的手腕止血才鬆了一口氣。


    隻是看向寧清的眼神中多了些敬佩,這個女子變了,變得果敢堅毅,難怪皇上會疼寵到骨子裏,後宮中那些個妃子與她比起來那便少了一分氣度膽量。


    “臣先告退了!”


    自此,廣白對寧清俯首稱臣,與在其他娘娘麵前稱的“下官”二字不同。他是從心底將寧清當做了自己的主子。


    顧君溪的身子養了三日才見好轉,是夜,寧清撫著顧君溪胸口肩頭的傷疤心下鈍痛,她足以想見當是戰況的兇險,若是刺入心口的那一劍稍稍偏離半寸,顧君溪的一條命便丟了。


    寧清的手指輕顫,道:“明日讓廣白配些消除傷疤的藥膏……”


    他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不,朕要將它留著,這個傷口與你的一樣。”


    她伏在他的肩頭,一股酸澀上湧,刺紅了眼眶:“那時候你為何不告我,季三公便是你稷江!”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萬般慶幸,還好、還好她憑著感覺將他救下,還好受傷的是她。


    顧君溪的手指輕彈上她的額頭,笑道:“分明是有人太笨,‘稷三工’這麽明顯,你都猜不到麽?”


    他沒有告訴寧清,他心口的刀傷是桑荼所刺,那一次若不是祁遠,他便要死在桑荼的劍下。


    寧清的秀眉皺起,嗔道:“下次不許再那般,一想到你在我身邊,我卻不知道,我心頭便堵得難受!”


    顧君溪輕笑一聲將寧清攬得更緊:“好!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情形,我便摸摸耳朵,若是你還認不出朕,那朕便要傷心了。”


    他捂著心口麵上假意痛苦,寧清立時被逗笑了,輕拍他的肩頭:“我一定會認出你的!”


    便是他扮成季三公的時候,她不是也憑著直覺救下他了麽?


    顧君溪登時皺眉,她方才那一拍,恰好拍在那些嵌在皮肉之內的鋼珠之上。


    寧清亦是發覺異常,摸著肩頭幾十個黃豆大的傷口陷入沉思,這傷口莫不是那一次在城樓的時候……


    她的眼眶蓄上淚珠:“為何還不取出?”


    “不想取。”顧君溪說得很是輕鬆。


    接著便用長長的吻將寧清接下來的話堵在喉中。這些鋼珠他從前不想取,是因思念,如今的不想取,卻是懲罰自己的愚蠢,若是當初他不放寧清出宮,那麽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長夜漫漫,鸞帳不安分到二更。


    翌日,寧清起身梳洗之時,德喜卻是急匆匆進門,小聲道:“主子,雪妃將原來的臻嬪楊菁菁從榮祭寺放出來了,化名楊如意混在明年要進宮的秀女冊中……”


    打聽消息這方麵,一直是德喜擅長的,經過這幾年,德喜褪去了初始的青澀,愈發圓滑起來,便是宮裏的娘娘們見了,都要尊上一聲德喜公公。


    今日這消息便是通過陶可人身邊的婢女問出的,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卻不想還是讓德喜探聽到了。


    寧清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唇角不由地勾起:“明年的秀女……”


    看來陶可人此舉是要將楊菁菁身上的利用價值發揮到極致!難怪她這一陣子格外老實,原來是等著同夥進宮。


    如今距離秀女進宮也隻隔了一個年關,年關將至,陶可人剛剛被皇上處罰,怕是難過得緊。


    寧清起身,將衣袂整了整,道:“將賜給陶妃的新年禮物拿上,陶妃被禁足,本宮要親自送去。”


    此舉給足了陶可人麵子,亦是做給朝堂官員們看的,皇上處罰陶可人,她這個做皇貴妃的自然是要安撫,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那些朝堂上的言官們才不會有過激的言論。


    陶可人的芳菲閣還是原來的模樣,絹花遍布,隻是那絹花的料子又換成了新的。


    門口當值的粉衣小宮婢見寧清到訪,立時跪下行大禮將她攔在門外:“皇貴妃娘娘,皇上有旨,主子禁足的時候,任何人不能見。”


    寧清淡淡瞥了地上的小宮婢一眼,她總覺得此人似曾相識,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春曉上前斥道:“大膽奴才,皇貴妃娘娘執掌鳳印,什麽人不能見?一個小小的妃子還擺起譜來了?讓開!”


    小宮婢嚇得渾身哆嗦,卻是依舊不退讓分毫:“娘娘,奴婢、奴婢不敢……”


    寧清又打量這小宮女,和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宮婢身子顫了顫,懦懦道:“奴婢,奴婢叫錢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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