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一襲白色晚禮服,兩手戴著黑色手套,優雅地捏著一支香檳杯,偶爾抿一口。


    此時,正跟身邊的人說著什麽,一邊說一邊用不友好的眼神瞟安凝。


    “我說有些人啊,真是不要臉,來慈善晚會蹭吃蹭喝的。”


    “理解理解吧,人家少於參加這種豪門集體活動,鄉巴佬進了大城市,最本能的就是有什麽免費好吃的趕緊吃。”


    安凝剛看過去,安柔身邊的兩個狗腿子就開始指桑罵槐,站在中間的安柔,那壓抑不住的嘴角啊,表麵嗔怪地看向兩人,一個勁兒地裝假惺。


    “哎呀,你們不要這麽說我姐姐,她隻是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而已。”


    安凝隻想求個清淨,剛想走,就被安柔一把拽住:“姐姐這是要去哪兒呢?”語氣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安凝甚至都不知道她這股得意勁兒到底從哪兒來,特意在她麵前炫耀又是為了什麽。


    隻是想到那束花,安凝心中也有火苗竄了起來。


    她冷冷看了眼安柔,漠然推開她拽得她非常不舒服的手。


    “姐姐,爸爸說讓你有空迴家一趟。”


    “之前你失去嗅覺的時候,恰逢爸爸工作量大增,才沒有去看你的。”


    “姐姐,你別生爸爸的氣,好嗎?”


    安柔說著勸慰的話,卻假裝無意地把安凝失去嗅覺的事說出來。


    果不其然,她的兩個跟班聽到後,對著安凝又是一通冷嘲熱諷。


    “什麽?她沒了嗅覺?我的天啊,薄總得多可憐啊,娶了這麽一個私德不修又一身殘缺的女人。”


    “是啊是啊,這人還沒有一點自覺性。”


    安凝本想置身事外,嘴長在別人臉色,她不想管也不想理,因為隻要她動怒,就是上了安柔的當。


    但這三人兩人一唱一和,讓她忍無可忍,一個冷眼掃過去,狠瞪了安柔一眼。


    安柔要的就是她變臉,這意味著戳到了她的痛處,她就可以再添一把火。


    於是安柔睜著淚眼汪汪的眼睛,用最大的聲音詢問安凝:“姐姐,你沒有嗅覺了,以後有什麽打算?”


    安柔的聲音如同鬼魅攪得她一陣心煩意亂,剛準備反擊的瞬間,喉口被胃中翻湧的酸氣卡住。


    “是啊,治不好的話豈不是耽誤薄總一輩子。”


    “像這種失去商業價值的女人,白送我家都不要。”


    這方人數不多但聲音足夠大的議論相繼傳到旁邊人耳朵裏,安凝顧不上別人怎麽看她,胃內翻湧得厲害,擠壓衝撞痙攣拉扯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三人見安凝不說話,以為她心虛,更是變本加厲地放聲嘲笑。


    安凝眼前的人影已經出現了重影,但她咬著牙開口:“以價值評估人,你們才是最可悲的。”


    她說著顫抖地推開擋在前麵的安柔,蒼白的臉色,眼角的淚珠,都讓安柔心中大喜。


    她隻不過才剛開了個頭,安凝就哭了?


    這麽不禁說呀?太好了!


    見她想離開,安柔再度上前,一把抓住安凝,一口一個姐姐,假裝勸慰:“姐姐,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陪你去休息區歇會兒吧。”


    安凝穩著沒動,隻是再看安柔的重影已經從幾個變成了十幾個,她鉚足一口勁兒,幹脆利落地甩開安柔,一瞬間爆發出的大力,讓安柔摔了個狗啃泥。


    安柔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從上方落為下方,眼中兇光畢露,示意兩個跟班上前。


    安凝眼前逐漸模糊,但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圍攻的危險,當那兩女的撲過來後,她立刻閃身避開,並隨即踹出一腳,但安柔已經到了安凝的正前方,她假裝上前扶安凝,卻一個崴腳摔倒想拿安凝當肉墊。


    安凝往前一竄,猛地撞到一堵人牆。


    人牆有一種令她安心的感覺,安凝感覺自己被人用雙手圈住,瞬間,腦門傳來疼痛,某人在她腦門上彈了兩下。


    “被欺負了為什麽不找我幫忙?”


    耳邊是薄宴淮充滿怒氣的嗔怪,卻說得安凝心中一暖。


    自從媽媽死後,她基本都是孤身一人,抱著爺爺的希望掙紮著過活。


    上次是火場,這次是宴會,沒想到當她危險時,也能找到救兵。


    隻是,她不確定這個救兵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還是有其他原因。


    安凝嘴唇微動,剛要說抱歉,就又聽見薄宴淮維護她的聲音:“她是我薄宴淮的妻子,不需要有什麽商業價值,因為她本身就是我心裏的無價之寶。”


    “我的人,沒有嗅覺又如何?”


    薄宴淮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犀利的眼眸盯向安柔身後的小跟班。


    一個跟班被他盯得滿臉忐忑。


    另一個跟班被薄宴淮盯得兩腿腿軟,緊接著渾身都在發軟。


    安柔看準時機走出來,笑得陽光燦爛:“宴淮哥哥,她們沒惡意的,隻是姐姐有些曲解了她們的意思,都是誤會。”


    “這件事還是……”


    “沒完!”


    薄宴淮沒看安柔,當著眾人麵拿出手機打出一個電話。


    這話震懾住了安柔,她木訥地聽著薄宴淮對電話那頭下封殺令,封殺對象正是她的兩個“助手”。


    以後,薄家的任何產業都不會跟“助手”的家族合作,並揚言,但凡跟“助手”家合作的,都會被薄家拉入黑名單。


    一通電話打完,兩人瞬間麵無血色,幾乎是淚流滿麵地爬著過來求饒。


    薄宴淮沒有理會他們,隻是看了一眼安柔,隨後抱起安凝不輕不重地道:“在我薄家,你隻需要開心和快樂就好。”


    “其他的,我不在乎。”


    安柔被薄宴淮那一眼看得有些發毛,但心中還是略微有些底氣在,不管怎麽看,她都隻是太擔心姐姐的冒失妹妹,不是故意的。


    隻是她扯出來的這件事,薄宴淮不僅不在意,還有意替安凝撐腰,這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等安柔再向倆跟班看去時,她們已經麵如死灰:“安柔,你害慘了我們,別想走!”


    兩人一起撲過來要打安柔,安柔反應快,躲到了保鏢身後。


    她透過縫隙看那兩人,眼中滿是輕蔑與不屑:“你們別找我發泄,你們也看到了,我姐夫並沒有怪我,如果你們願意稍安勿躁,我可以想想辦法挽迴局麵。”


    安撫兩個狗腿子,安柔找了一處無人的地方,給秦玥打了個電話:“媽,你說我該怎麽辦?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事已至此你才來問我?你想弄死安凝有的是辦法,偏偏選這麽個上不得台麵的,還當著薄宴淮的麵,你是生怕薄宴淮看不到嗎?”


    秦玥險些被安柔的騷操作氣得背氣。


    現場那麽多老油條,看兩眼就知道玩的什麽把戲,在他們麵前裝,無異於被扒光。


    像薄宴淮那種人精,一出手不僅挽迴安凝的形象,還讓他們感情更進一步,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蠢貨!


    “媽,我就是氣不過,你說安凝到底憑什麽得到薄宴淮的青睞?我到底哪點比她差了?”


    安柔一想到薄宴淮的溫柔不是給她的,就忍不住發狂。


    “行了,你先迴來,今晚是上半場,熱場子的,明晚是下半場,才是重頭戲,你迴來我們研究研究。”


    秦玥語氣嚴厲,安柔還想再說什麽,對方卻已經掛斷。


    正要氣得摔手機,但一想,自家親媽怎麽可能和她置氣,每次她闖了禍,親媽都能化險為夷,有個能善後的能幹媽,安柔就覺得這場遊戲越來越好玩了。


    車內,沒有了安柔,安凝的狀態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薄宴淮遞上一杯溫水:“喝點水壓一壓嘔吐感。”


    安凝接過,仰脖喝下,胃裏舒服了,精氣神也跟著舒服了。


    眼前重影消失,隻剩下單獨清洗的薄宴淮的臉。


    “謝謝。”緩過來的安凝開口道謝,聲音虛弱。


    薄宴淮緊繃的臉,緊繃的氣息,渾身都在散發的冷氣都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很生氣。


    安凝琢磨不透薄宴淮的脾氣,也無心琢磨,她和他之間,什麽時候到了隻看眼前的地步,不過,隻要眼前他能對她好,就是她當下的幸運了。


    “以後有危險,第一時間找我,不管我在哪兒,不管你我關係如何,我都會保護你,薄宴淮的女人,要麽不參加活動,隻要參加了,就絕對不能被人欺負。”


    薄宴淮冷冷說完這句話,準備開車,餘光瞥到她在拉安全帶,眸光閃了閃。


    安凝被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氣,他是真的在關心她,還是以為她給他丟臉了?她越聽越糊塗,有些無奈地問:“你今天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薄宴淮發動車子,車速緩慢。


    在路過的路燈投下的陰影中,緩緩開口:“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們要個孩子吧,薄家需要一個繼承人。”


    他思維跳躍,聽得安凝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好好的熱情質疑,怎麽突然扯到生孩子上了?


    安凝頭上的霧水更多了,看著薄宴淮認真開車的側臉,恕她眼拙,委實看不透其中奧秘。


    許久後,車子開進一個加油站,她才又聽見薄宴淮的聲音:“就是這一出。”


    他聲音悶悶的,就像天空突然響起的一道悶雷,安凝知道要下雨了,卻又自我安慰著可能隻是老天爺喉嚨不舒服,一會兒就沒事了。


    因為薄家繼承人的母親,必須是她,隻能是她——他名義上的妻子。


    所以為了薄家的繼承人沒有任何汙點,他才會出麵維護她,並以雷霆手段處置了那兩個欺負她的人。


    目的隻是為了殺雞儆猴,在那種場合,那種地方,一傳十,十傳百的效應,以後就沒人敢議論她,為難她。


    他不過是走了一步,背後竟牽扯這麽多大道理。


    安凝內心的溫暖又被潑成了冰天雪地,在冰天雪地裏,她渾身都冷,想起剛才脫口而出的“謝謝”,都仿佛都在迴頭嘲笑她。


    笑她一廂情願,誤把算計當深情。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隻是個生育工具。


    她摸了摸肚子,忽然慶幸沒有告訴他,她穩住搖搖欲墜的一顆心,再睜眼時,眼中已經是一片清冷。


    原來她以為的尊重和美好,還是因為她是薄太太,這個位置隨便換誰,他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吧。


    他對婚姻的需求,隻是一個女人為他生孩子,所謂的薄太太隻要肚子爭氣,一生的榮華富貴都穩了。


    偌大的薄家隻是多養一個人而已,沒什麽不同。


    “安……”


    薄宴淮被她的表情刺得心煩,剛想解釋一二,車停門開,她已下車走遠,隻留下“砰”的一聲巨響,整個車身都抖一抖。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亦或者從哪裏開始說起。


    以前他覺得,他對爺爺有義務,對薄家有義務,隻要爺爺開心,家宅和睦,兒孫繞膝,薄太太是誰都行。


    他一定會跟她相敬如賓,讓薄家,讓他的一切都能後繼有人。


    這就夠了。


    薄宴淮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感情的分量不重要,甚至為了利益,他們可以結婚後,各自生活,開放式婚姻,很流行的。


    因為這個世上沒有幾全齊美的婚姻,與其追求那些風花雪月,不如務實點。


    今天前,薄宴淮一直這麽想。


    但在看到安凝落魄的背影那瞬間,他的心中堵得慌,甚至很想追過去跟她好好解釋。


    就好像有些事情脫離了掌控,冷靜如他也感到了心髒仿似缺氧的心慌。


    但這種超出掌控的事不多,再棘手的工作他都能處理得很好,但對安凝,他竟然有些束手無策。


    從什麽時候開始,安凝就習慣了和薄宴淮分房睡,一迴來,會很自然往客臥走,加之今晚,她不想麵對他,更不想跟他吵架。


    加之孕期不易動怒,不易有負麵情緒,但是怎麽辦?眼淚就是很不爭氣,一進屋就奪眶而出。


    一門之隔,薄宴淮剛好路過,聽著她低低的啜泣聲,心裏比虎爪抓還難受,難受到一定程度,就像是被人攥在手心裏,當成一團紙揉來揉去。


    一夜難眠。


    直到天蒙蒙亮,安凝的孕激素減退,情緒穩定下來,才入睡。


    她睡得沉,所以沒聽見有人打開房門悄悄走進來。


    他在門口脫了鞋,打著赤腳進屋,輕輕來到床邊。


    但她到底在傷心難過什麽,連睡眠中的眼角都還掛著淚。


    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拭去眼淚,又端詳了她許久,才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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