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已是接近十二月中旬,蒼幽國丞相府中,當一抹旬陽好不容易升起時,卻因這天氣寒冷而被那萬裏白雲擋了個嚴嚴實實,隻隱隱約約透『露』出一個尖兒頭,故而縱然已五更天了,那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隻以為是方才入了夜一般。


    衛傅身為蒼幽丞相,早早便起了身,這段時間,皇帝打著微服私訪的空名號,將一攬子重擔都丟給了他,自個兒卻不知道去哪裏遊山玩水去了,常言道,山高水長皇帝遠,現在真的是皇帝遠在天邊了。


    衛傅當日收到淩鷺通知此事時,淩鷺那廝早已逃之夭夭了,麵對滿朝文武,衛傅腆著一張臉不斷編了許多油頭兜著瞞著,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新皇繼任後第一次微服私訪且身旁一丁點伺候的人都沒跟著,隻身一人不知身在何處的事端還是走漏了風聲。


    衛傅從月頭熬到月中,那一圈青『色』的胡渣冒了又冒,頂著兩個黑眼圈清瘦又憔悴地攔著本應是皇帝該管的事務,偏偏他又不是皇帝,連上朝與諸位討論一二都不得,隻得一個人成日沒日沒夜關在書房裏頭煎熬。


    今日,五更天,本應是上朝的時辰,但這段時間蒼幽國已罷了許久的朝政,有些忠君愛國的,那是輾轉反側,寢食難安,夜不能寐,一些慣會偷懶的,倒是偷樂了好久。


    衛傅千盼萬盼,終於在淩晨接到了信兒。


    他瞧著上頭的字眼,差點沒哭出來。


    怪怪的,他們的皇帝終於舍得迴來了!


    不過此事不亦聲張,衛傅便在此刻專門爬起來穿戴一切,他難得有空刮了那『亂』糟的胡渣,真正洗了把幹淨的臉。


    一旁伺候的貼身小廝見自家大人累成這樣,有些於心不忍。


    “大人,您好不容易才在昨夜將事務都處置妥當,現還不用上早朝,應當多睡一會才是,迎接皇上那是大人與諸多大人一道的事情,其餘人等不見得起得這樣快,大人還得左等右等,平白誤了自己睡覺的好時辰,這又是何苦呢?”


    衛傅理了理衣擺,搖頭道:“你個做事的,懂什麽?此番隻我一人前去偏門迎接皇上,其餘人等一概不知聲,你說我還敢睡什麽?”


    “一人前去?!”小廝不禁驚唿出聲,朝代不斷更替,史書記了又記,這從未聽聞皇帝微服私訪迴宮,還要如此神秘,那還是皇帝嗎?該有的排場呢?


    衛傅眯了眯狹長的眼睛,劍眉星目更甚一寸,“是啊,皇上哪能不知道這些禮節,但既然吩咐了隻我一人前去,定然是有其道理,做臣子的,不應揣度聖意,隻管方寸於心,執行就是了。”


    小廝作為一個普通的手下人,因能伺候衛傅飲食起居,耳濡目染且嘴巴靈巧,方才衛傅時不時願意透『露』一些擦邊朝政於一二,但現在他也知曉,衛傅隻因心善,卻也說得夠多了。


    這些事情,本該隻有衛傅一人知曉而已。


    收拾妥當,衛傅連廚房精心備下的早飯都未曾使用,便命人牽出馬廄裏養著的一匹快馬,衛傅瞧著它後腿厚實,粗壯有力,想來跑得快些,應該很快就能見到淩鷺那廝了。


    騎上去,一騎而去,不賽千裏,卻也快得已看不見那挺拔的背影了。


    還好,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亮堂許多了。


    丞相府不同其他人的府邸,衛傅常常要進出宮闈去協助淩鷺,故而淩鷺上任後,索『性』命人清了一條不用的小巷子,卻又剛好既臨近丞相府,又附在宮城四周。


    淩鷺叫人打通其中,兩道各鎖了一個大門,隻有衛傅和淩鷺二人持有鑰匙。


    丞相府不必有人看護,宮裏頭卻因地界偏僻也不用怎麽把守。


    衛傅每日上朝全因這福利,來得總是最早。


    現下皇帝淩鷺喚他在偏門迎接,也是因為這個特殊通道,知曉衛傅從丞相府裏頭就能出發直達宮廷,而後會從宮裏頭拐個彎自門裏給他開個門。


    不然淩鷺何必如此麻煩,直接到丞相府那邊便是。


    衛傅的丞相府有這通道已不是什麽神秘的事端,世人隻認衛傅是皇帝左膀右臂,寵臣的待遇罷了。


    開了門鎖,衛傅駕著馬匹一路直通,那通道剛好隻夠一人一馬穿梭自如,剩餘的地方也隻夠老鼠蟑螂鑽一鑽,打個洞什麽的。


    前些日子降了一場小雪,雪化作了水堆積不去,馬蹄踏在塊塊青磚之下,濺起剔透水花連片,那聲響像幾個小孩在打響板,泉水擊在青磚綠瓦上,悅耳動聽,掃得人睡意全然消失無蹤,清爽怡人。


    衛傅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入了宮牆。


    此刻天已經全亮了,衛傅自己把馬係在了一棵槐花樹下,待綁了個結實後,他步行去到偏門。


    那裏站著的禦軍一個兩個的都還摩擦著眼睛,正準備開門出去當值時,他們的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到了當值的時辰,還一副睡不醒的模樣,成何體統?倘若忽而刺客來襲,隻怕會因了你們的怠慢而釀成大禍!”


    眾人一聽,頓時掃去睡意,那腦袋原本暈暈漲漲的,頓時清醒了一半,連忙轉身,衛傅嚴肅的神『色』映入眼簾。


    衛傅正直青壯年華,端起姿態一板一眼的,不怒自威,蒼幽自新皇上位後,對這位滴水不漏的丞相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些禦軍原本有些不服,但見衛傅一大清早冷不丁出現,還以為是突擊檢查,本來想迴嘴幾句,讓這位丞相知道他們本應歸禦統大將軍掌管,可又想到如今衛傅愈發有話語權,他的訓誡頂得上任何一位將軍。


    便一個兩個都嚇得腦門發白,跪了下去。


    “丞相安好,我們知罪了,隻因一時懈怠,日後定然改過,望丞相饒恕!”


    衛傅點點頭,“如今皇城最不得怠慢,念你們是初犯,以後提著腦袋值守宮門,若不然,本相不在,還有禦統大將軍,還有皇上!現在立刻都提著兵甲去潑把冷水再迴來!”


    “丞相,這……”


    他們一個個麵麵相覷,支支吾吾不敢行動。


    衛傅挑眉,“放心吧,現在離真正守門還有約莫半盞茶,快去快迴即可。”


    “是,是!”此番說辭再無人敢反駁,於是皆屁顛屁顛排著隊去洗冷水了。


    衛傅見四周已無人,立刻卸下方才那副威嚴厲害的模樣,他自己上前,將偏門大開,悄然迎了出去。


    “恭迎聖上迴宮!”衛傅果然一出門便見到了等候多時的淩鷺。


    縱然有些風塵仆仆,但尋常百姓的衣裳也難掩那真龍天子的非凡氣度。


    衛傅該有的禮數一應俱全,跪到一半卻被淩鷺止住。


    “你我之間,無須多禮,現下無人,何必端得那君臣的瑣碎禮節,你若必要,待朝堂上你如何跪,跪多少次,我不阻攔,且受用得心安理得。”


    衛傅站了起來,仍舊不苟言笑,拍了拍一路來的灰塵。


    “皇上出去一趟,談笑風生的本事倒是長進了,卻苦了一幹臣子辛苦支撐朝政,瞧皇上眉眼間,風生水起之相,待到了朝上還望決口不提外出的所聞所見,不然豈非引了臣子的嫉恨心腸?雖說作臣子的哪敢對聖上不滿,但終歸人心一顆,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衛傅的弦外之音,話中有話,淩鷺怎會聽不出來,他歉然笑道:“當然,當然,若非有你,我怎敢放心離去?待到了朝上,褒獎誰也少不了你。”


    “我不求這些。”衛傅麵無表情,冷若寒冰。


    淩鷺知曉,從臣變作我,衛傅的氣已然消了一半。


    他微笑不語,卻從背後拉出來一個人,說道:“愛卿若還心結不解,不妨再送一件稱心的允你?”


    衛傅稍稍抬眼,還未瞧見什麽,耳邊已傳入一個熟悉的聲音。


    “兄長安好!”


    衛清憂憋了許久,也躲了許久,而後終於有機會蹦出來,她那嗓子不甘示弱。


    衛傅受到了許多驚嚇,“你,你怎會?……”


    “兄長,事端太多,待一道迴府後再細說一二?”衛清憂說道。


    衛傅又轉眼去瞧淩鷺,想要得到答案。


    關於衛清憂為何會與淩鷺一起迴來的答案。


    淩鷺抬頭望天,“愛卿,今日天『色』不錯,有什麽事,待朝堂上再說吧?”


    “皇上!”衛傅直覺不妙,果然隻見淩鷺一把將衛清憂領了上前,自己腳底抹油往旁邊溜去了。


    淩鷺跑得快,一轉眼鑽了另一道偏門便不見了蹤影。


    衛傅便將一雙怒目再次轉到衛清憂身上。


    “還知道迴來?本相道丞相府的衛千金想學那些深山野人,一走了之了!本相既已撤了看護的人,衛千金還迴來做什麽?行,迴來便迴來吧,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糟『亂』窩,衛千金的主意向來變化莫測,本相早已料到,但衛千金可否解釋一二,為何是隨著當今聖上一起打道迴府?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家,成日裏不待在閨閣中安安分分,一起迴來的男子還是皇上,這樁樁件件汙你清白的事端,衛清憂,你倒是要如何說!”


    衛清憂冷汗淋漓,雖然來時已經意料到自家兄長的厲害,但沒想到厲害到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怪不得,怪不得淩鷺料事如神一般還未等他開口便開溜了,原來,是曉了一個先見之明,先見之明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妖狂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人慢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人慢走並收藏修妖狂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