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童蹙眉,看著低頭的小廝,眼中閃著質問的目光:“我不信桃源居做事如此糊塗,將三十號廂房聽成了二十號,中間可是實實在在隔了一層樓呢。”


    小廝眯著眼笑道:“客人說笑了,桃源居怎會做如此怠慢之事,沒有送錯的,就是二十號廂房。”


    淩鷺擋在殷童麵前,“剛剛拍下此物的明明是三十號的廂房。”


    小廝繼續說:“此物,三十號廂房的客人說,轉贈與此。”


    “什麽,轉贈?!”殷童覺得好氣又好笑,“三十號廂房的人現在在哪?”


    殷童覺得自己還沒有可憐到這個地步吧,她現在恨不得揍死三十號廂房裏麵的人!耍人嗎?害的人身無分文了現在轉頭來玩這種把戲了?


    小廝額頭開始冒了幾滴冷汗,嘴唇抖著:“這,小的實在不知道……”


    殷童冷笑道:“既然如此,陌生人的東西實在不敢要,你,還是把血石送迴去吧。”


    小廝一聽她說這話,嚇得立刻就跪了下來,說道:“客人,請您,務必收下!桃源居的原則,拍出去的物件實在沒有拿迴來的道理,雖然這裏是黑市,但也有規矩,現在三十號廂房早已人去樓空,還請您別為難小的了!”


    淩鷺拍拍殷童的肩膀,“算了,何必和底下的人過不去。”


    殷童閉眼深唿吸,好半晌才拿著血石放進袖子裏,“是啊,天上掉餡餅的事,何故為了什麽自尊……”


    說這話的時候,殷童咬牙切齒著。


    三人耽誤了半天,這才得以從桃源居離開,而此時暗處,慕容黎正遠遠望著三個人走出黑市。


    燕玄站在他身後,說:“王上,下一步該怎麽做?”


    慕容黎道:“燕玄,聽說這位顧師尊的首席大弟子殷童,此番之所以能夠叛離國宗門,她那位師妹出了很多力啊。”


    燕玄點點頭,“這些汙言穢語居然擾了王上的尊耳,屬下惶恐。”


    慕容黎蹙眉道:“嘖,你說說你,這些明明是很有用的情報。”


    燕玄立刻彎腰,“屬下說錯了,王上贖罪!”


    “既然咱們的顧師尊培養出如此弟子,那就去國宗門走一趟吧,會會他的二弟子。”


    燕玄抱拳,“是,屬下即刻安排!”


    慕容黎眼見殷童的身影愈走愈遠,直至消失無蹤,他不禁冷笑。


    不枉費他身為魔族,一番修為和過人的耳朵,在廂房中也能清清楚楚聽到二十號廂房之中的竊竊私語。


    打從第九件拍賣品開始,殷童和淩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全被遠處的慕容黎聽了個一清二楚,這才有了之後他的舉動。


    身為魔族首領,慕容黎的耳目遍布大陸,國宗門剛出了事,他便悄無聲息跟著殷童,直到了黑市,雖然不知道她得到血石有何用處,不過一塊含有低等魔族精血的破石頭,換堂堂顧師尊首席弟子的人情,實在值得。


    慕容黎一雙暗紅『色』的眼眸悄然眯著,腦海中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人魔大戰。


    等著吧顧君酌,多年前本王能廢了公孫靖的修為,使你元氣大傷,現在一樣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不知道,你準備好接受本王的大禮了嗎?


    深夜,慕容黎忍不住勾唇一笑,緊接著與燕玄隱沒於黑暗中……


    迴到客棧中,殷童向小二要了一壇酒,又幫衛清憂新開一間房,這才迴到自己的房中。


    沒有任何困意,殷童索『性』翻上屋頂,對著一彎弦月喝酒。


    今晚不是月圓之夜,殷童歎氣,喃喃自語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原來都是真的。”


    看著看著,天上的月亮恍惚間慢慢變成了顧君酌的模樣。


    飄飄欲仙,清冷疏離,卻有著獨特的溫柔……


    殷童索『性』四仰八叉躺在磚瓦上,淚水縱然悄無聲息順著眼角滑落,她也毫無知覺,隻知道把手裏的酒壺一個勁兒地往嘴裏送,酒水辛辣,嗆得她隻覺得十足得痛快。


    “師傅……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現在怎麽對你說?”


    她的苦衷,見不得光,她隻能離開他,可偏偏又該死的想他想到恨不得立刻迴去與他負荊請罪。


    往昔在一起的時光偏偏此刻在殷童眼前迴放,她狠狠唿出一口濁氣,隻覺得心裏像被一根木棍狠狠攪著,『揉』搓成了一團,疼得發慌。


    她掏出藏在袖子裏的血石,透著月光盯著那石中的一抹殷紅看得認真。


    如今血石到手,師傅,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能迴到你身邊了……


    殷童把血石緊緊握在手中,忽聞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半夜不睡覺,上屋頂吹什麽冷風?你真要把自己弄病了不成?”


    殷童立刻抹去眼尾的淚痕,坐起身來,臉上已是應付『性』的微笑:“你怎麽來了?”


    隻見淩鷺已然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他背著古琴,三兩步坐到她身邊。


    “忘了幫你卸掉臉上的易容,結果去你房裏又找不到人,就來了。”


    殷童失笑:“卸它作甚?”


    淩鷺冷聲道:“你不給皮膚透氣,原來是想過敏,然後從今以後索『性』做個麻子臉是嗎?這也正好,倒是省了我幫你易容的時間了。”


    殷童一聽,嚇了一跳,連忙把臉湊到他跟前,“那你快點!”


    淩鷺有一絲無奈,盯著那張陌生的臉,近在咫尺,連彼此的唿吸聲好像都聽得到,隻覺得心動不已,他強忍緊張,很快把殷童臉上的偽裝卸了個一幹二淨。


    殷童確實覺得臉上輕鬆了很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冷風吹過肌膚,她問著淩鷺:“我的臉沒事吧?”


    淩鷺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人生中第一次結巴著說話:“有,有事!”


    殷童立刻緊張兮兮地『摸』著自己的臉蛋,“什麽事?!真的過敏了嗎?哪裏?!”


    “太醜了!”


    “什麽?”殷童手中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麽?”


    淩鷺深唿吸,對著月亮說:“你的臉太醜了,別靠我那麽近!”


    殷童一聽,氣得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滾!你才醜!”


    淩鷺『摸』著肋骨,隻覺得疼得要命,該死的丫頭下手沒個輕重……還是個女的嗎?!


    她盯著他背後的古琴,道:“怎麽,你來幫我卸掉易容還得背著這個?”


    淩鷺這才解下古琴,“看你好像睡不著,彈給你聽聽?”


    殷童搖了搖頭,“不,我會彈。”她腦海中閃現出瓊音的模樣,忍不住接過淩鷺手中的古琴,然而到了手中卻全然沒有瓊音獨有的冰涼和舒適,連琴弦都沒有它柔軟耐人。


    她憑借記憶,開始彈奏自己僅會的那一個小曲,閉眼後卻全是之前顧君酌教她彈奏瓊音的畫麵……


    眼眶再次濕潤。


    殷童隻覺得心痛到幾乎要昏過去了,像陷入沼澤地的人,無助又愚蠢,窒息的感覺痛不欲生。


    淩鷺並未察覺到她隱忍的淚水,隻是看著天空,此時此刻,群星璀璨,明月皎潔,耳邊是動人的琴聲,身邊又是心愛的人,他認為,沒有比此刻更好的了。


    然而他自認為的美好,在殷童看來,卻是那麽的難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她的身心……


    國宗門,距離殷童叛離已經過去了快五日的時間。


    此刻甘泉殿外,有不少人跪在地上。


    明明是深夜,但誰都不得安眠。


    公孫靖頂著一張疲倦不堪的臉也出現在甘泉殿外,他聲音沙啞,正問著跪在最前邊的一名女弟子。


    “怎麽迴事,她吃飯了沒。”


    伺候悠思的女弟子為難地點了點頭,猶豫道:“師尊,吃倒是吃了,不過,悠思師姐怎麽都不肯從內室裏出來,也沒了像開始那樣一直摔東西,就是很安靜,也不跟人說話。”


    公孫靖看著那些弟子因為跪的時間過長而麵麵相覷,一副副有苦不敢言的樣子,實在心煩,索『性』揮了揮手,道:“算了,既然她想這樣,你們跪著也沒用,都別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了,你們也是國宗門的弟子,也要訓練,又不是真的奴婢,全都先迴去吧。”


    “是!”……


    得到公孫靖的準許,所有人全都歡喜著站了起來,很快全都離開了甘泉殿外,各自迴去安寢了。


    公孫靖這才上前,敲了敲甘泉殿的大門。


    許久後也未見有人來開,便如同意料之中一樣,他歎了口氣,自己推開甘泉殿的殿門進去了。


    發現地上已經恢複了幹淨,前些日子因悠思的發泄而碎了一地的瓷片也已經被人收走了。


    公孫靖發現滿殿黑暗,並無燈火燃燒。


    他忽然覺得自己女兒的居所居然前所未有的冷清,活像一個冰窖。


    他『摸』索著走到內室,內室用一道潔白的紗簾和外廳隔開。


    明明深知內室裏是悠思,公孫靖卻覺得腿上仿佛灌了鉛。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用怎樣巨大的勇氣才能去麵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倒是內室裏一直安靜的悠思先開了口,“父親,我知道是你。”


    公孫靖立刻迴神,驚喜地抬起頭,手緊緊握成拳頭顫抖著,“悠思,我的女兒,你……”


    他話至一半,卻被悠思打斷,“父親如果是來問我好不好的話,那就不必了,我如今好還是不好,應該是很明顯的事吧。”


    她的聲音如同鬼魅,聽上去縹緲空靈,死氣沉沉,擱著一層紗著實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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