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了眯眼,“為師還不知道,童兒什麽時候竟這麽大方寬容了,還以為這麽做,你會很高興呢?”


    “師傅說得什麽話?”殷童笑得愈發真誠,“我一向都寬宏大量的很,更何況悠思還是我的師妹,不是嗎?師傅,公孫師叔還在這裏,你罰悠思算幾個意思?”


    公孫靖本來沉默著,見他那個萬年冰山的師兄竟因為殷童而幾度無奈,正沉浸在驚訝之中,忽然被殷童點名,楞的啊了一聲,隨即意識到不對,又繼續沉默下去了。


    他知道,現在能讓他這個師兄息怒的,好像真的隻有殷童了。


    顧君酌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摸』了『摸』殷童的頭,“算了,既然你求情,為師這次便放過你師妹吧,隻是,麵壁思過總是免不了的,就先這樣吧。”


    說罷,他冷冷看了悠思一眼,隨即又對殷童說:“童兒,玄武殿陰冷的很,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走吧。師弟,你帶著悠思一起過來。”


    公孫靖點了點頭,“多謝師兄今日繞過悠思,師兄,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跟殷師侄說點話。”


    顧君酌看了他一眼,忽然放開殷童,自己先行離去,算是默許了公孫靖的請求。


    殷童有些不懂公孫靖想幹嘛,自己初來乍到,他還能有什麽話要跟自己說?難道是警告自己少惹他女兒?


    悠思此刻早已暈了過去,公孫靖歎了口氣,吩咐兩個弟子扛著悠思,『摸』了『摸』她的臉,皆是疼惜愛撫之情。


    “悠思,我的女兒……”片刻後,才依依不舍讓兩個弟子帶她下去休息,並囑咐好吃好喝伺候著。


    公孫靖這才有空轉過身直視殷童,他與殷童一起走出玄武殿,卻不急著說什麽,隻是讓殷童跟著他走。


    殷童跟在他身後,心中全是疑『惑』,卻也不知道開口先說什麽。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都沉默著。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一座園子,周圍野草茵茵,樹木灌叢更是數不勝數,簡直是深山老林中的唯一僻靜之所,就連來一個正規的弟子把守都沒有,殷童終於忍不住,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與公孫靖並肩走。


    “師叔,你這是帶我去哪裏啊?”殷童納悶了,想不到堂堂國宗門還有如此荒涼之地?


    公孫靖笑了笑,眯著眼睛的樣子和平日無兩樣,隻是這笑意中似乎又帶了點悲涼。


    “此地是國宗門的墓園,平日裏甚少弟子知曉,再加上我和師兄極力瞞著,漸漸地,也就荒廢下去了。不過我還是常常來這裏打掃,可惜我也隻能拔拔野草什麽的,又不能喊人來幫忙,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說話間,他攜著殷童一起走進去。


    殷童卻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糊塗了,按理說這公孫靖既然是國宗門的另一位師尊,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不過施個小法術的事兒,怎麽還要自己親力親為?


    最讓她吃驚的是,他好端端帶自己來國宗門的墓園幹嘛?瞧這裏瑟瑟冷風的,著實有幾分森然……


    公孫靖好像是有目的而為之,他也不和殷童細說,兩人走了一段,他停住了腳步,歎了口氣,對她說:“我們到了。”


    殷童定睛一看,發現眼前多了一座墓碑,公孫靖甩了甩衣擺,席地而坐,殷童便也跟著他慢慢蹲到旁邊,隻見碑上赫然刻著幾個字,那幾個字被鮮紅的顏料塗抹得均勻。


    亡妻阿琦之墓!


    殷童蹙眉,轉頭看向公孫靖,卻見此時公孫靖再也掩飾不了他的情緒,眼中全是悲傷,似乎泛著淚花,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墓碑,細細摩擦著阿琦二字,他嘴角顫抖著,過了好久才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阿琦,我又來看你了,對不起,我,我讓你失望了。”


    殷童不忍心打斷他,此刻再無疑慮,這個阿琦,想必就是他的妻子,悠思的母親吧。


    隻是她不知道,原來公孫靖的妻子已經過世了,看他平時總笑眯眯的樣子,也確實看不出來藏著這麽大的傷心事。


    公孫靖哀傷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殷童還在旁邊,於是用手胡『亂』抹去眼淚,笑道:“嚇到你了吧?對不住了師侄,我一時無法自控,又在你麵前出醜了。”


    殷童搖了搖頭,道:“師叔,這時候,就別,就別強顏歡笑了吧,你帶我來,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公孫靖卻又開始自說自話,“阿琦,你看,這是師兄新收的弟子,可還行?我看著倒是入眼,還有啊,咱們的女兒悠思,也被收去了,算起來,這兩個孩子還是同門呢。”


    而後才對殷童說話,隻是眼神至始至終都盯著那墓碑。


    “師侄有所不知,阿琦還在的時候,最見不得我愁眉不展的樣子,所以每次我來,縱然千般哀痛,也絕不敢流下一滴眼淚,不然她知道,隻會比我更難過。”


    殷童咬了咬唇,道:“她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女子。”


    “是啊,阿琦生前待人很好,說話也不肯重,即使在國宗門習武,也從未丟了那份溫柔,隻是她走後,我卻沒能教好我們唯一的女兒。”


    “你是說悠思?”殷童見墓碑周圍長了些野草,手便不自覺伸出去拔幹淨。


    公孫靖見狀,也跟著幫忙。


    “是,本來應該讓那孩子跟你道歉的,畢竟做了錯事,差點害得你和師兄生了間隙。但師侄千萬不要太怪她,阿琦走的早,我一個大男人的,縱然盡心盡力,卻還是出了紕漏,悠思今日如此,全怪我平日太過驕縱,總想著連帶阿琦那份疼愛一起給她,這才釀成大錯,你要怨要恨,就衝著我來吧。”


    不過片刻,公孫靖額頭上已是出了一層薄汗,殷童也不急著迴答,隻是靜靜聽他說下去。


    “你也不要去怪師兄偏心,阿琦走後,師兄一直心中有愧,對我也諸多照應,我當日一心為悠思著想,隻想著她長大了要拜個好的師傅,這才硬把她塞給師兄,師兄對早已收了你當大弟子也絕口不提,我知道,都是為了我的感受為了阿琦,若當日我知曉師侄的存在,說什麽也絕不會給師兄添堵的……”


    殷童聽完,想起白啟山上蘭亭裏,悠思私藏的顧君酌的畫像,以及她對顧君酌的愛慕之心,心裏隻覺得不是滋味。


    瞧眼前的公孫靖如此百般委屈,千般求全,卻全都是為了悠思,她更不知道如何說出口,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對自己一直敬愛的師兄是那樣的心思,隻怕會更不好受吧。


    殷童想了想,還是決定吞下這件事,就算說,也輪不到她殷童來這裏嚼舌根。


    她靜了片刻,停下手裏拔草的動作,抬起頭苦笑道:“師叔太小瞧我了,師侄我就算不及師傅一半的悟『性』,卻也到底是他教出來的弟子,此刻你都帶我來這裏了,我若再為那種小事與悠思計較,也十分說不過去了,方才我替她求情,不就已經很明顯了嗎?”


    公孫靖見狀,連忙擺手,“師侄不要誤會,我不是以此要挾你。”


    “我知道我知道,師叔才是不要多想。”殷童把視線轉移至阿琦的墓碑上,“師叔若不介意,可否把過往的事,一一告訴師侄?”


    公孫靖一聽,愣了愣,隨即苦笑著,一邊把自己左手的衣袖卷了上去,隻見那白皙的皮肉之上,位於手腕的地方,卻赫然布滿了駭人的疤痕,讓殷童瞧見了也不自覺倒吸一口涼氣。


    “師侄可知,我雖貴為國宗門的師尊,但其實,卻是有名無實?”


    殷童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師叔,此話怎麽說?”


    “其實我公孫靖,如今已是一介廢人……”


    殷童一聽,嚇得險些坐到地上,公孫靖見她這般,笑了笑,“果然很可笑吧?身為師尊,狼狽如此。”


    殷童看了看他手腕上的傷,“師叔,到底是怎麽迴事,是不是,和這些傷痕有關?”


    公孫靖放下衣袖,片刻後沉重地點了點頭。


    此後的一個時辰裏,從他的口中,殷童得知了當年的一場人魔大戰……


    大陸上有妖族,人族以及魔族,人類與妖魔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妖族倒還安分守己,隻是魔族以魔族首領為首早已對人族虎視眈眈,更妄想驅趕人類以此一統大陸。


    然而國宗門身為人族中的名門正派,又豈能坐視不管,眼看大陸被嗜血成『性』、殺人如麻的魔頭坐擁?於是矛盾越來越尖銳,戰爭一觸即發,顧君酌背後的國宗門率領大陸上各大門派與魔族對抗。


    那時悠思剛出生沒多久,公孫靖與發妻一同抵禦外敵,結果被魔族首領設計陷害,把顧君酌調走去對付另一邊的魔族,而公孫靖這邊卻遭遇魔族偷襲,魔族首領更是親征,致使公孫靖最後被廢修為,連愛妻也喪命而去……


    殷童仍久久無法平複心情,她呆坐著看著公孫靖,想說話,可是喉嚨沙啞,卻不知道說什麽。


    公孫靖還沉浸在當年的迴憶,自說自話著:“雖然最後魔族失敗,暫且迴了自己的地盤療傷,可我們都知道,不過是做好準備隨時卷土重來罷了,阿琦最後,還是救不迴來……師兄為此一直自責,他總覺得當年要是他不走,阿琦和我都不會如此下場,所以才會對悠思百般縱容,更是在安定一切後義無反顧跑去隱居,他心裏麵一直覺得不配做國宗門的師尊。”


    他頓了頓,轉頭對殷童笑著,“可是當我看到師侄,我覺得,一切好像都還有轉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妖狂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人慢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人慢走並收藏修妖狂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