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但是立賢殿中還是燈火通明的,梁帝坐在榻子上,桌上擺著放成一排的幾個奏折,他像是在看,又像是雙眼無神的樣子。


    徐公公過來奉了一杯茶,才輕聲問道:“陛下,還不休息嗎?”


    梁帝這才忽地迴過神來,扭頭看了一眼徐公公,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道:“筆墨。”


    徐公公哎了一聲,取了新紙擺在梁帝的麵前,才捧了硯台細細地磨了一些墨水。


    梁帝提筆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落筆寫下一頁的字,放了筆後從桌角的盒子裏麵取出來一個木製的小章,直接在硯台中點了一下,然後印了一個“梁”字在紙張的末端。


    這才將那張紙晃了晃,又盯著那幾個奏折不言不語,像是在等著紙上的子墨幹了,許久之後才親自疊起來夾到桌子上的一個奏折中遞給徐公公道:“去,送到那兒去。”


    徐公公愣了一下,連忙抬手躬身接過來,小碎步退了出去。


    梁帝有些疲憊地壓了壓雙眼,輕輕歎了口氣:“太子啊。”


    第二天,本已經已經過去的案子突然就被梁帝提了出來,並且震驚百官:“燕太傅之女,德行不端,意圖構陷他人清白,毀兩國之邦交,但朕念其年幼,且尚未犯下大錯,其父燕太傅,罰俸三年,將其帶迴,嚴加教管!”


    燕太傅原本腿都要軟了,聽到最後總算是跪了下來,連連扣頭道:“謝陛下,謝陛下……”


    同時宣布的,還有另一件事,命四皇子朱成勝節製巡防軍,封齊伯爺為巡防軍統領,指導朱成勝相關事宜。


    兩件事情,將朝堂上的局麵徹底改變了。


    第一件,死罪是沒有,刑罰也沒有,但是卻將這事情搬到明麵上了,這女子會怎麽樣沒人會知道了,第二件,原本大家都以為會落到太子手中的巡防軍,突然就換了人。


    百官差不多也該看明白了一點:太子,已經搖搖欲墜了,朝堂,會由新的人掌控局麵了。


    蕭安幗得知此事的時候正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看著書,全然沒有將這事情放到心上,聽著文蘭將聽說的講完了,才翻了一頁書道:“女子犯錯,父親罰俸三年,陛下懲的不是燕大小姐,是太子罷了。”


    “那,那李小姐呢?”文蘭不解地問道,“我聽說她好像尋了幾次死呢。”


    “就看她願不願意跟著羨王走了。”


    “那她,該走嗎?”文蘭一邊思量著一邊說道,“要我說,應該是要走的,她父親不是大官了,她呢,也不是獨女,李大人再愛護她,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


    “嗯,跟著羨王離開,東海沒人認識她,即逃離了流言蜚語,不會惹人非議,羨王也不會為難她,兩全其美。”


    “可是東海,那也實在是太遠了吧,恐怕隻要去了,就沒有機會再迴來了吧?”


    “是啊,有得必有失,就看她想要哪一個了。”


    蕭安幗幽幽說罷將書放到了旁邊,歎了口氣道:“人為惡,並不是永遠都清楚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麽的。”


    她剛說罷,就聽到頭頂傳過來一道清朗又無奈地聲音:“小郡主年紀輕輕,做什麽這麽老氣橫秋的?”


    她抬眸向上看了一眼,也含笑搖了搖頭說道:“長孫哥哥年紀挺大,怎麽還做翻人家牆頭的幼稚事情?”


    長孫無醉愣了一下,才從屋簷上落下來道:“怎麽我無官無職了,你才舍得改口啊?”


    “因為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稱唿了啊。”蕭安幗也有些無可奈何,小時候這個人就執意讓自己改口叫哥哥了,但是最後被李尋南攔了下來。


    再長大了一些也不習慣那麽親昵了,現在可好,小侯爺的名頭沒了,她也不好直唿其名,除了這麽叫,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麽辦。


    “那我可得好好珍惜啊,可不能再當個官啊什麽的了。”長孫無醉好像根本沒有被影響到,隨手拿起來旁邊的果子咬了一口說道。


    蕭安幗失笑,隻好問道:“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我聽說四皇子殿下想給你找個院子來著。”


    “嗯,找過了,”長孫無醉動作頓了一下,才低著頭說道,“但是我覺得沒必要。”


    “為什麽?”


    “反正也住不了幾天。”


    “你要走了?”蕭安幗抬眸看著他,有些驚愕。


    “是啊,所以才趕緊來看看你啊。”長孫無醉不在意地笑著說道。


    蕭安幗皺了皺眉:“你要去哪裏?”


    “誰知道呢,大概,會去一個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吧。”


    蕭安幗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不自覺地愣了一下,呆呆地看著長孫無醉好一會兒才張了張嘴道:“你,再也不迴來了嗎?”


    長孫無醉看著她的樣子,莫名有些不敢跟她對視,微微垂下頭道:“大概是的吧。”


    蕭安幗低頭沒說話,卻怎麽也揮不去自己腦海中的想法,用力喘了幾口氣才平複下來道:“那,四皇子殿下大婚那天,你會在嗎?”


    “當然,那麽重要的事情,怎麽會不在呢?”


    “那天之後,你就會走嗎?”


    “大概,在那天,我喝完酒,就走了吧。”


    “……”


    長孫無醉低頭看著蕭安幗去探究她的表情,嬉笑著說道:“怎麽,就這麽舍不得哥哥啊?”


    蕭安幗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好了,天下就這麽大,雖然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有緣總會再見的啊。”長孫無醉說著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才在蕭安幗的頭的碰了碰道,“我這不還沒走呢嗎?”


    可是蕭安幗怎麽也沒辦法讓自己不在意,長孫無醉剛剛的說法。


    他說他要去一個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小時候她問父親去哪裏了的時候,別人才會給她說的話,說再也不迴來了,又說以後可能會見到。


    除了再也不迴來了,其他的都是騙人的話。


    在天牢裏的時候,他說過如果太子不行了,他也會有自己的決定,蕭安幗敢肯定,這個決定,絕對不是離開。


    她問他他的目的是什麽的時候,他說過她太小,讓她不要插手,那他又怎麽會專門過來,告訴她他就要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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