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禮拜後的聖誕夜,他們晚上和民宿裏出來遊玩過節的客人們一起同樂,吃吃喝喝了大半夜,到大家趴的趴、掛的掛以後,兩個有心機維持清醒的小愛侶,手牽手偷偷溜迴房,過他們自己的聖誕夜。


    婆婆被自己醸的梅子酒搞醉了,今晚她可以光明正大在這裏留宿,不必眼觀四麵、耳聽八方,擔心被活逮。


    溫存過後,肢體在被子底下親密交纏,窩在一起耳鬢廝磨了好半晌,她才想起什麽,爬起來在淩亂的衣物裏找到一隻約莫比巴掌大些的長形紙盒。


    「聖誕節快樂。」


    見他怔了怔,沒馬上收下,困惑地問:「你家沒有交換禮物的習慣嗎?」


    「……有。」他迴神,收了下來,然後也打開床頭邊的抽屜。「聖誕快樂。」她喜孜孜地收下,立刻拆起她的禮物。


    從小到大,她最愛拆禮物時的神秘與期待感。


    圓嫩的小臉,笑起來時,頰畔有深深的小酒窩,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甜。她總是可以笑得很真誠,彷佛快樂就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


    那種小女孩尋寶似的雀躍感染了他,也跟著她拆起剛收到的禮物。


    他送的是一隻水晶發夾,蝴蝶造型,栩栩如生,晃動時會有輕盈舞動的錯覺,沒有很貴,兩千元預算就綽綽有餘。


    以往因公司業務而禮貌性往來所送的禮,動不動都要五、六位數,像這種不考慮市場價值及品牌知名度,單單隻是順眼而買下來送人的,還是頭一迴。


    他不是不能買更高單價的禮物,隻是——一來不確定她會不會有所顧忌,反而破壞原本送禮的心意;二來,單純覺得這個蝴蝶發夾,她戴起來一定很好看。


    這一刻,看著她在收到禮時,把玩發夾,露出純然的欣喜笑容,他想,他應該送對了。


    「喜歡?」


    「嗯。」她用力點頭。「好好看。那你的呢?」


    他低頭看了一眼,淺笑。「不錯。」


    她送了他一隻表,因為前幾天有客人喝醉酒發酒瘋,他去處理,不小心把表麵撞出裂痕,他就收起來,沒再戴了。


    「那我幫你戴上。」興衝衝替他戴上表後,兩人再度迴床上窩著,閑聊。


    「以前,你聖誕節都怎麽過?」


    他靜默了下。「跟家人一起斠有規定,聖誕節、農曆過年,置有叻秦旳生日,一定要迴祖屋,誰都不能缺席。」


    龔悅容了然。


    這應該是他第一個沒跟家人一起過的聖誕節吧?難怪他會那麽神思不定,準是想著他的親人。


    她誘哄著,要他多說一點。


    他解釋,幼秦是他最小的堂妹,因為父母離異,沒親人在身邊挺可憐的,內心脆弱又愛倔強裝堅強,大家給她的憐惜總是多些,要是有男人讓她傷心,不等大堂哥動手,他就先忍不住想揍人了。


    他還說了一些曆年聖誕節發生的小趣事。


    例如大堂哥這個大老粗,老是不懂得挑選送女孩子的禮,後來大家便有不成文的默契,讓兩個小姑娘互相準備對方的禮物,比較不會有埋怨。


    還有一年,有個白癡包錯禮物,cosy與的情趣女郎裝也能放在台麵上送嗎?搞得在場兩個小少女羞臊了臉,直罵:「髒死了,還有手銬!那麽變態一定是楊叔魏這個白癡!」


    其實他一直都沒有澄清,是他一麵趕學校報告太累,一時恍神,把秘書準備送客戶的禮拿錯了,那個客戶很好這一味,你知道的,這世上什麽人都有。


    當然,也有他這種無恥之徒……讓堂弟背黑鍋。


    這麽丟臉的事,他怎麽可能承認?還在眾人大肆撻伐時,順勢踩上一腳,對百口莫辯的阿魏淡淡地說了句:「收斂點。」


    一直到現在都沒人知道真相,他表現得太淡定,並且素行良好,根本沒有人會懷疑到他身上。


    她聽得笑不可抑。「你心肝好黑!」


    「誰叫他十六歲就脫離處男行列,不懷疑他懷疑誰?」


    「難道你爺爺就不管他?」不是說不能亂搞男女關係?


    「個人資質不同。」怎能期許每個人都是青蓮一朵?


    再好的良師,也要懂得因材施教,他開發的是上半身,有人的潛力是在下半身,往後公司再不濟,至少還能賣某人的身體來賺業績,不算沒用處。


    她笑捶他,揩揩眼角笑出的淚花。「你真的很壞。」怎麽可以這樣欺負弟弟啊!


    「他習慣了。」敢唉上一聲,他會讓人連唉都唉不出來。


    他還說了很多,或許是這個特別的日子,弱了心防,特別容易被勾誘出心底話,連幼年的豐功偉業都對她說了。


    像是小時候,有人欺負到他們家頭上來,都是他出謀劃策,然後大堂哥去執行,每次被抓包,都是大堂哥被痛打挨罰。


    但,一次也沒把他供出來過。


    他半夜偷偷幫被禁食罰跪的大堂哥送吃的,大堂哥總說,他是長兄,本來就要扛事情,保護弟妹,他皮粗肉厚,打不疼啦!


    這些事,爺爺真的都不知道嗎?他覺得不盡然,爺爺私底下曾對他說:「阿韓重情義,但論起謀略,遠不如你,這幾個孩子裏,你最聰明、心思最縝密,算計人不留痕跡,除非你自己願意,否則沒人欺得到你頭上。」


    「爺爺,你這是拐著彎在說我很陰險嗎?」他聽得出來喔!


    爺爺笑了笑,說:「隻是在說,把這個家交給你來守護,再適合不過。」


    思及此,他陣光黯了黯。


    龔悅容心知肚明,被子底下,無聲將一樣物品遞到他掌心,他低頭一看,是他的手機。


    從來這裏後,就不曾開機過的手機。


    詢問的眼神正望過去,便聽她輕輕開口。「跟他們聯絡吧!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惦記他們,所謂的家人,就是了解對方的情緒,互相體諒、互相包容。他們知道你需要時間去平複心裏的傷痛,所以再累也會一肩扛起,不向你埋怨,但你真的有辦法不管嗎?那是你爺爺留給你的。」


    下午,看到那篇雜誌的報導時,她便知道,他非走不可了。


    楊爺爺把畢生的一切,泰半都留給了他,包括祖宅、名下現金、有價證券、公司股份等等,在外人看來,是繼承驚人財富,獨寵二房孫兒,但是對他的意義,是責任的傳承。


    那是所有楊家人,早有默契的事。


    如今,他二話不說,在祖父喪禮辦完後就搞失蹤,連律師公開遺囑那天都沒有出現。他是楊家第三代的接班人,合法繼承了大量公司股份,他不吭聲,誰也不能替他作主,每開一次股東會就要炸一遍。


    企業不可能長期群龍無首,他叔父、堂弟們一直在頂著,但能頂得了多久?正主兒不出現,公司就一日動蕩不安。


    他要能坐視,那就不是楊仲齊了。


    「叛逆期結束了,做迴你自己吧。」雖然,這讓她有些心酸酸,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後,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又更遠了,遠到……摸不著,高攀不起。


    但她知道,她愛上的原本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聰明、自信、驕傲、有才幹的貴公子,楊家第三代主事者,那才是他。


    原本那個沈默、憂鬱的長期住客,說穿了隻是他人生中一個過渡期……就像,與她相遇的這一段。


    人這一生,總會脫序個一迴,做上一件這輩子都不會做的瘋狂事,然後,再迴歸人生的正軌,好好地,走他應該走的路。


    她懂的,也早就看得很透澈,想得很清楚了。


    成就原本的那個楊仲齊,也才對得起她的愛情。


    楊仲齊微訝,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要他迴去。他這兩天一直在想這件事,沒想到她早就看穿了。


    是啊,怎麽不會呢?這女孩,一直看著他,很專注、一心一意看著他,看著他每一分情緒、每一分悲喜,他的心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她。


    他默默接過手機,按下開機鍵。


    數不清的訊息、留言,立刻湧入,幾乎塞爆他的信箱。


    仲齊,你在哪裏?我們很擔心。


    對了,提款卡、信用卡有帶吧?錢不夠用要說。


    ——大堂哥


    仲齊,我說過,會幫你扛,你好好照顧自己,調適好心情,就迴來。


    ……但我希望,不要太久。


    ——趙


    年紀一把了,苦兒流浪記不太適合你,仲齊哥。


    好歹,迴個訊息,讓我們知道你沒事。


    ——楚


    二堂哥,拜托你迴來淩虐我!


    沒人欺負的日子我超不習慣的。


    ——魏


    看到這裏,忍不住手癢迴了:「楊叔魏,你這個神經病!」這麽欠虐嗎?


    還有……


    「大堂哥,我從小到大都比你有錢。」要也是我救濟你。


    接著又看了幾封燕燕和幼秦的訊息,像是說好的,一逕裝可憐,使用哭哭、討拍那招,剛開始還會說——


    我知道你會想我,所以傳張照片給你聊慰相思,想看本尊就快迴來。


    誰想你啊!拍照角度擺一副閨中怨婦樣,是哪招?


    「她好漂亮。」相比之下,龔悅容有些自卑。他家人都那麽好看,而她要臉蛋沒臉蛋,要氣質沒氣質,跟他好像真的不太襯。


    「明明就是個二百五。」再美也還是個二百五。


    小幼秦倒是說:「二堂哥,你都不接電話、不迴我簡訊,一點都不擔心我被臭男生欺負,沒人幫我出氣嗎?」


    不看還好,一字字看下來,思念倒真翻湧得難以自製了。


    龔悅容看他撫過手機螢幕上的字句,寥寥數語,就連她這個外人都能感受到他們兄弟間的相護相挺,還有他對妹妹的疼與寵、小堂弟對他的畏與敬……


    他抬眸,祈諒地望向她。


    她點點頭,迴他一記理解的微笑。


    於是,他沒再遲疑,點開聯絡清單,按下迴撥鍵。


    另一頭,電話很快被接起。「仲齊,是你嗎?」


    「嗯,三叔。新聞我看到了,對不起,造成你們那麽多困擾。」


    楊顯叔歎氣。「自家人,說什麽見外話。公司我還頂得住,自己心情調適好最重要。在外頭,一切都好嗎?」


    「我很好,吃住都好,人也平安。」頓了頓,遲疑地啟口:「大家……都在嗎?」


    「在,都在,就缺你了。樓下靜悄悄的,沒什麽聲響,你不在,他們也沒心思玩樂。」


    以往這個時候,祖屋裏大概都鬧翻天了,喝酒、玩鬧、說鬼故事……沒到天亮是靜不下來的,吵得樓上長輩都不能睡。尤其拆禮物時最精采,看別人抽到自己更想要的禮物,還會幹偷雞摸狗的勾當。


    他迴想兄弟們幹過的低能事跡,唇角隱隱泛笑。


    「仲齊,你……人在哪裏?」對方試探性地開口。「我現在叫叔趙去接你,好不好?」


    他靜默了下。「過兩天,我會自己迴去。」


    楊顯叔顯然鬆了口氣。「那就好。」


    簡單與三叔聊過家裏以及公司的近況後,他收了線,看向枕邊人。


    她背過身,卷著被子像是已經睡熟了。


    他將手機擱迴床頭,移靠過去,輕輕將她攬進懷裏,閉上眼陪她入睡。


    兩人像這樣共同枕著一個枕頭睡的機會,也不多了,不再是她提著鞋、溜出房就能到達的地方。


    他歎息,沒戳破——


    她其實佯睡技巧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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