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前後通話不足半分鍾,那邊都已經掛了,顧翌安還站著不動,低頭握著手機,足足怔了好幾秒。跟俞銳聊完的第二天,他收拾行李就走了。說是出差,但其實不是。最近這一周,江北軍總院這邊籌辦了一場國際大型高峰論壇,主題是關於基因缺陷和細胞基因治療的。其中有一場分論壇特意請到了霍夫曼教授,對方不僅是耳聾綜合征基因突變研究方麵的專家,更重要的是,顧翌安這陣子翻遍國內外各大期刊論壇,唯一找到的那篇有關俞銳基因突變位點的論文,就是出自這位德籍教授之手。他會上的報告,顧翌安也去聽了。但內容過於寬泛,針對的是大部分基因突變導致的耳聾患者,罕見病例少有提及,更沒有提到俞銳突變的基因位點。參會的人很多,國內外的專家教授都有。顧翌安在基因治療領域尚屬新人,會後也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對方接觸,於是隻能通過軍總院王主任幫忙牽線,私下約對方時間見麵。出來近一周,顧翌安不是在論壇,就是在酒店。房間桌麵,茶幾,沙發,就連床頭櫃上放的,也都是不同語言不同國家的論文報告,還有各種過往病例記錄。這段時間,他沒日沒夜泡在這堆文件資料裏,但凡跟俞銳的情況有關的,哪怕一點點,顧翌安不漏一個字,全部都會一遍遍地來迴翻看,直到眼熟於心。霍夫曼教授,是截止到目前為止,顧翌安找到的唯一一條線索,也是俞銳如今僅有的一絲機會,無論如何他也要把握住。陳放說得沒錯。他用了一出苦肉計,看似好像把選擇權交給了俞銳,由俞銳決定他的去留。但實際上,無論俞銳怎麽選,他都不會走。十年前他會離開,是因為真的想過要還給俞銳自由。無論怎麽怨,怎麽恨,無論他如何無力,甚至如何絕望,即便這些全部圍向他,壓得他窒息喘不過氣。可都不及骨子裏愛得深刻,不及他愛俞銳的萬分之一...所以盡管強勢,盡管不想也不願放手。但當俞銳說負擔不起他的未來,說想要自由的時候,這些話,每一句,每個字,刀刀都割在顧翌安心口上。逼得他不得不走,不得不放人。那是他最愛的刺蝟,是他畢生唯一所求。顧翌安最怕的就是俞銳因為他負重前行,不再自由,不能隨心所欲地做他自己。從此沉默,也從此不再快樂。甚至久而久之,連俞銳眼裏的光芒也因他徹底消失,就像俞澤平生病的那段日子一樣。那時候的顧翌安根本從未想過,俞銳當年口中所求的自由,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他走了,杏林苑就像一座無形的牢籠,徹底將俞銳困在裏麵。十年守望,他在大洋彼岸苦苦找尋那根牽引他迴家的線頭,無時無刻不在遠遠地看著,等著。等俞銳邁出走向他的那一步。他總在被動,也總在等。但唯獨這一次,他不想再等了。尤其是在看過徐頌行跟周遠清的故事之後,看過他們踽踽獨行,分隔地球兩端,獨自沉默著,走過漫長的三十年。顧翌安不可能再鬆手。他們也不能總是在原地打轉。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任俞銳後退,不會留他獨自困在杏林苑,困在那一紙基因檢測報告裏。他不會再讓俞銳獨自去撐,獨自去扛。未來的每一天,他都不想錯過。他想陪在俞銳身邊,也想重新找迴俞銳的翅膀,找迴曾經那個桀驁不馴,自信張揚的小刺蝟。沒別的辦法了...為了找到他和俞銳的出路,思來想去,顧翌安想了很久,最後想到的隻有這樣,隻能這樣,狠心地逼一把。逼俞銳卸下心裏的負擔,卸下肩上的包袱。也逼俞銳再一次,堅定不移地走向他。從此再也不放…作者有話要說:昨天那章大家看得辛苦,其實不糾結,俞哥鑽牛角尖,有人想招治他呢,捂臉.jpg第113章 隕落三月下旬最後一周,八院和醫大組成的三波醫援隊伍浩浩蕩蕩,先後相繼出發。北城到藏區距離太遠,大部隊依舊是坐飛機,上午出發,中午到達,下午在醫院門口集合休整一晚。俞銳提前在周六動身,先坐高鐵到寧城北,接著轉普通火車,路上輾轉折騰了近二十個小時。趕上雨季,火車進入藏區,沿途一路暴雨。淩晨六點,他到的時候外麵天都是黑的,雨勢也不見小,出站口的冷風吹著,冰涼的寒意直往臉上撲。剛從閘機檢票口出來,俞銳低著頭正想用手機叫輛車,前方人群裏有人兩步過來,直挺挺地擋在他前麵。俞銳抬起頭。諾布摸著後腦勺,叫他:“俞哥!”“你怎麽來了?”俞銳一愣,還挺詫異。八院醫援每年都會來這邊,藏區醫院提前收到消息,早早就給他們安排好了酒店住宿。航班落地後,機場也會有專人專車接送。但俞銳並沒有透露他的行蹤,為的就是不想勞煩桑吉院長,也不想諾布專門開車跑過來接他,實在沒必要。諾布接過他手中的行李箱,說:“寧城過來的火車就兩趟,一早一晚,我猜俞哥你肯定早上到,所以五點多就過來等了。”倆人沿著雨棚走向停車場,俞銳無奈搖頭:“火車站過去也不遠,我隨便打個車就行,哪用你覺都不睡專門跑一趟。”諾布邊走邊迴頭,還衝俞銳憨憨笑了笑:“沒事的俞哥,雨太大了,車不好打。”俞銳調派藏區的兩年,諾布一直跟在俞銳手底下做事,不僅學到了很多,成長也非常快,甚至現在已經可以獨立接手處理神外二級手術了。他心細善良,對俞銳也始終心存感激。每迴俞銳來,他都很高興,哪怕俞銳不說,他也會偷偷跑過來接。雨的確下得狠,‘砰砰砰’直直地往雨棚上砸。道牙邊的排水口都堵了,四周路麵也到處都是積水。大雨垂直下落,濺起的水花裹挾著晨間寒意和濕氣,漸漸蒸騰出一縷縷白煙。停車場在戶外,諾布開的還是那輛灰色麵包車。車鑰匙解鎖,倆人冒雨快速跑過去,前後不到十秒鍾,肩背和頭發幾乎全部濕透。駕駛座上,諾布擰著身子把行李箱放到後排。迴過身時,他握住手刹正要開車,俞銳從中控台上抽出紙巾遞給他:“先擦擦吧,不急。”諾布接到手裏,應道:“好的俞哥。”紙巾在臉上亂抹一通丟到儲物箱,諾布啟動車輛並調頭:“我估計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要不我先送俞哥你去酒店休息?”俞銳抬眼看向前方雨幕,應了聲:“嗯。”他來得早,本來也沒什麽事。加之昨晚火車上俞銳睡得並不好,隔壁上下鋪住著一家老小,小孩兒一路鬧到半夜一兩點,導致他翻來覆去三點多了才漸漸入睡。酒店定在醫院附近。車停門口,諾布本想跟著下去,俞銳把他按住不讓他跟,還囑咐他趕緊迴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以免著涼。俞銳自己也淋了雨。睡眠不足,路上又折騰這麽久,前台辦理完入住,俞銳迴到房間換下衣服,衝了個熱水澡,出來打算重新補一覺。臨睡前,他躺在床上,拿著手機,再度打開微信點進置頂。聊天記錄依舊停留在昨天。綠色信息條裏,俞銳說:翌哥,我去藏區了,這次醫援周期有點長,去的地方挺多的,估計得有一個多月。顧翌安當時沒迴。直到俞銳下高鐵到了寧城北,那邊才丟給他一個不鹹不淡的:嗯。算起來半個多月沒見了。自從那天顧翌安說給他時間想,還真就給他時間想,甚至連人都不出現,信息也幾乎不怎麽迴。哪怕迴也極度簡潔。內容沒別的,就一個字“嗯”。俞銳盯著手機,拇指懸在鍵盤上空,猶豫半晌,他最終還是敲下幾個字,跟顧翌安說:翌哥,我到藏區醫院了。消息發出去,俞銳背靠床頭,等了好一會兒。雨還在下,雨聲‘嘩嘩嘩’地響不停,襯得屋裏一片寂靜,天也還沒亮,依舊是黑的。那頭還是沒有迴應。漸漸地,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困意也恍如潮水般席卷蔓延,手裏的電話一點點鬆開,滑到一邊,俞銳歪著腦袋,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下雨天總是好眠的。直到外麵有人敲門,俞銳迷蒙中醒來,摸了半天手機,隨後看眼時間,‘蹭’地一下坐起來,瞬間就醒了。居然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也真是夠可以的。俞銳睡眼惺忪,按著太陽穴醒神,無聲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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