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著走的,還揮舞著手裏的錢包,另隻手在額角輕點一下,又移到唇邊,耍酷一樣衝顧翌安飛出一個吻。顧翌安笑著提醒他:“快去快迴,小心你後麵的車。”超市繞一圈,俞銳拿上油再次來到出口,繼續重新排隊結帳。一般來講,不管是超市還是便利店,出口結賬的櫃台旁邊都有一排展示架,上麵放著零食口香糖,以及各種品牌的安全套。俞銳視線掃過一眼,什麽超薄,激爽,螺紋的...眉毛微挑起來,他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按照進度,這個也是時候備上了吧?前麵的人付完款,收銀員伸著脖子,已經開始在喊下一位。算了,還是備上吧,反正早晚都得用。俞銳猶豫兩秒,也沒管螺紋不螺紋的,隨手便拿上一盒,徑直走到前麵,將手裏的油和安全套一起放收銀台上。收銀員抬起眼皮,看了他好幾眼,然後拿起掃碼器嘀嘀兩聲,很快核對出付款金額。“先生,一共是258塊五。”收銀員說。俞銳打開顧翌安錢包,正要從裏麵抽一張信用卡出來,手才觸碰到卡片邊沿,卻又堪堪頓住。錢夾內側,原本應該存放照片的地方,塞著一張小小的ct照,不是完整的,隻有一個小角。俞銳怔愣一秒,很快抽出來,視線移到卡片右上角,仔細分辨那幾個早已褪色,甚至已經漸漸模糊的英文字母。確認是自己名字無疑的瞬間,俞銳整個人都僵住了。這張腦ct,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大一那迴他為了救柴羽打架受傷,顧翌安帶他去醫院,看他額頭流著血,堅持要讓他查一次腦ct,才留下來的這張片子。後來這張腦ct一直就被顧翌安收著,甚至還被他帶去了杏林苑。超市裏依舊是鬧哄哄的。俞銳耳朵卻像是被調了靜音一樣,什麽都聽不見,動也不動就拿著那張小卡片,定在原地發呆。等候的人不耐煩了,收銀員也抬高嗓門兒連叫了好幾次先生,才把他魂給召迴來。“不好意思。”俞銳塞迴卡片,趕緊抽出一張信用卡遞過去。收銀員接過後利落刷卡,機器快速打印出小票,又遞迴給他簽字。俞銳一筆簽完,拿迴信用卡塞進錢包,視線再次掃過那張腦ct,他閉了閉眼,合上錢包轉身就走,連櫃台上自己買的東西都忘記拿走。收銀員扯著嗓門兒,在背後連喊兩聲叫住他,俞銳這才急急忙忙迴來拎上油,胡亂將那盒安全套也塞進西褲口袋。暮色已深,黑色越野疾速穿過北城夜晚的喧囂和繁華。行至跨越主城區的高架橋時,橋下車輛四巷來去地流動著,車燈紅白相間,和周圍閃動的高樓霓虹交相輝映。俞銳緊握方向盤,平視前方,腦子裏卻閃過很多年前的一副畫麵。那是一個微風輕佛的春日午後。他和顧翌安就是在那天搬進的杏林苑。客廳裏堆放著兩人各自打包帶來的行李,收拾到最後,俞銳累得滿頭大汗,直接癱倒在地板上休息。那天的太陽很暖,陽光不算濃烈也不刺眼,懶洋洋地透過玻璃窗斜落進來,鋪滿一地。屬於春天的風也很輕很柔,從露台方向竄進來,不時地撩動著窗簾和白紗,吹起一陣陣弧形的波浪。俞銳滿身愜意地躺在地上,頭枕著兩隻胳膊,腿也隨意地交疊到一起,視線在窗外碎藍色的天空中遊離。收拾妥當後,顧翌安走過來,屈膝盤腿,就坐在他頭頂的位置,擋住一片陽光,也在他臉上落下一道輕薄的影子。俞銳仰頭去看,意外發現顧翌安手裏竟拿著他那張腦ct報告。最開始的對話是什麽,他早就已經忘了,俞銳隻記得顧翌安後來對他說過的一段話。他說“人的大腦中大約有1000億個神經細胞,和銀河係的星星數目差不多,你看到的這張大腦ct圖片就像一片浩瀚無涯的宇宙,裏麵儲存著每個人的智慧,感情,記憶和美夢,它就是我們每一個人在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證明。”說這段話的時候,顧翌安聲音很輕,像吹在臉頰和發梢上,一陣清涼的風。俞銳眼也不眨地看著他,看他脖頸處輕緩滑動的喉結,還有線條利落幹淨的下頷,看著他唇齒翕張,在他頭頂落下這句話話。最後,俞銳整個人都飄浮在了顧翌安的這句話裏。沉醉的,融化的,心動的,癡迷的,數不清的情緒,像潮汐一樣流動在四肢百骸,全部抵達到胸口。他比喝醉酒還要上頭,腦袋往後頂了頂,小貓似的去蹭顧翌安的手還有腳踝,然後眯縫起眼睛問:“那這樣說起來的話,我應該也在你的宇宙裏,是吧?”顧翌安垂眼看他,眼尾帶著淺淺的褶,睫毛掛著細碎的陽光,嘴角緩緩上揚,臉上的笑意清淺又溫柔。他們靜默著對視,很久很久。春日的午後很安靜,靜到隻剩下露台吹進來的縷縷風聲,還有漸漸靠近的溫熱的唿吸。輕俯下身,顧翌安在他唇上落下極其輕柔的一個吻。然後,俞銳聽見他說沒錯,我的宇宙盡頭就是你。十七歲的時候,顧翌安跟他說,人的大腦就是宇宙星辰,是他畢生追尋的夢想和方向。後來,顧翌安又跟他說“我的宇宙盡頭就是你。”仿佛一刹那,毫無緣由,也無法抑製,俞銳被顧翌安的這句“宇宙盡頭”燒了耳朵,也燒了心。於是毅然決然跟著顧翌安一起踏進那片神秘星河。這麽多年過去,時間實在太久了,以至於那張完整的腦ct早就不知所蹤,俞銳怎麽也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顧翌安的錢包裏發現它。那是一個一看就用了很久的錢包,塞進去的ct圖片都已經染上皮夾內側暈出的顏色,甚至連帶著俞銳一整顆心都被暈染了。他從超市出來就一言不發,眉心也始終都是蹙起來的,像是努力在壓抑什麽,連下頷線都繃緊了,牙關咬得死死的。開門迴到家,顧翌安正想開口,俞銳放下購物袋,率先叫出一聲:“翌哥...”嗓音含著明顯的哽咽,和輕微的顫抖,甚至叫出口的瞬間,俞銳眼底已經湧上一陣濕意。客廳沒有開燈,隻有玄關的燈亮著。俞銳站在背光的地方,顧翌安看不清表情,但能聽出他語氣裏的不對勁,像是夾雜了一股濃重的情緒,連胸口都帶著明顯的起伏。他走過去,站在俞銳麵前,指尖撥開俞銳額前的碎發,輕聲問:“不是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開心了,嗯?”俞銳抬起眼,看著顧翌安,嘴唇動了動,從口袋裏拿出顧翌安的錢包,翻開在掌心,露出那張ct照。顧翌安垂眸一看。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許久沉默過後,俞銳低笑一聲說:“你走的時候,什麽都沒帶,連一張合照都沒有...我以為,你會恨我,怨我...”情緒在心底翻騰,俞銳抬手蹭了蹭眼尾:“我甚至在想,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迴來,也不會原諒我了...”顧翌安歎口氣,把人抱進懷裏。他掌心貼在俞銳後頸,很輕地拍了拍,歎息聲說:“我怎麽可能忍得住不迴來...沒帶合照是因為,我遠比你想象的還要貪心...”顧翌安微頓一秒,薄唇靠近俞銳的耳朵:“我不隻是想把你帶走,我還想把你的全世界都帶走,不管是去哪裏都帶著。”俞銳一愣,推開顧翌安,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對視片刻,顧翌安還想再說什麽,俞銳卻突然平靜下來,抬手蹭了蹭鼻子,跟顧翌安說:“我剛迴去的時候,買了樣東西。”“什麽東西?”顧翌安不明所以。手伸進長褲口袋裏,指尖觸碰到那盒安全套,一時竟覺得有些燙手。像是下定決心,俞銳喉結往下輕輕一滑,說:“就是咱倆下一步可能要用的東西...”顧翌安愣住,大約兩秒後反應過來:“你...”他才發出一個音,俞銳倏地又說:“我本來是想早晚都會用上,先買來備著...”說出第二句話的時候,俞銳就已經飄了,整個人像是被罐下一瓶二鍋頭,又暈又醉又上頭。他輕抬下巴,看著顧翌安的目光,堅定又熾熱:“可我突然覺得,也不用等了,現在就挺合適的。”說完這句,俞銳心裏的情緒翻騰得更厲害了,血氣一路從腳趾燒到天靈蓋,連帶著脖頸耳朵還有臉頰都開始泛起微紅。顧翌安再一次愣住,垂眸和他對視。沉默片刻,顧翌安靠近一步,抬手從俞銳手腕沿著胳膊滑到脖頸,最後來到耳朵。依舊輕揉地捏了兩下,顧翌安將俞銳抱在懷裏,下巴蹭在俞銳的耳朵上。胸口貼著胸口,情緒在夜色裏無聲的流動。透過兩層單薄的衣服布料,顧翌安感受到俞銳胸膛起伏得厲害。他沒問為什麽,也沒俞銳問怎麽了,從錢包遞攤開在俞銳手裏,他們就誰都無法再壓抑克製了。俞銳如此,顧翌安又何嚐不是。但他還是確定般問道:“很想嗎?”很想嗎?顧翌安問他。音色沒有了慣有的清冷,在半黑暗的夜色中落入耳朵,帶著磁性,帶著蠱惑。睫毛顫動,氣息不穩,俞銳想也沒想,幹脆利落就迴了一個字:“想。”四周悄然無聲的,連空氣都是靜默的,單單這一字鏗鏘有力,猶如一記重錘,徹底砸斷顧翌安最後一根繃緊的神經。頃刻間,情動了,嗓子也啞了,顧翌安喉結滾動,閉了閉眼,隻用氣音發出一聲“好”。隨後,他捏著俞銳的下巴輕抬起來,徑直吻下去。極盡溫柔的吻,從輾轉纏綿,到情難自禁。短暫停頓,顧翌安含著他下唇,還帶著劇烈的喘,啞聲又問:“想嗎?”“想。”俞銳從喉嚨裏溢出一聲。穩住唿吸,他抬手勾住顧翌安後頸,湊近顧翌安耳朵:“想的都特麽快死了。”....寧謐的夜,月光如水,夜風撩人,汗水沁透了床單,月色搖搖曳曳鋪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