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銳低頭一聲苦笑,說:“怕打擾到你,更怕親耳聽到你說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對象...”病還沒好,俞銳說話本就帶著點鼻音,說到這裏時,情緒也蓄起來了,嗓音有些沙啞,也帶著些許的哽咽。人總是很矛盾的動物。當初他狠心逼走顧翌安,可他並不灑脫,甚至這輩子活到現在,他都沒這麽慫過。他低下頭,胳膊搭在膝蓋上,手上還是攥著杯子,更加用力。“算我自欺欺人吧,”俞銳自嘲地笑了聲,“什麽都不知道,我還能給自己留點念想。”顧翌安還是看著他。片刻後,他又問:“你想過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迴來嗎?”神色微頓,俞銳說:“想過。”“然後呢,你準備如何?”顧翌安追問。俞銳抬起眼,顧翌安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說出口的話卻步步緊逼,沒給他半點退路。嘴角又一次輕扯了扯,俞銳含糊道:“日子過久了也就習慣了,一個人也挺好。”這話的意思,倆人心裏都再清楚不過。可顧翌安強忍心酸,壓下所有紛亂蕪雜的情緒,就是要逼出俞銳心裏最真實的想法,逼他把壓抑的情緒全部給發泄出來。於是,顧翌安想都沒想,拿出手機,從相冊裏調出俞銳錄給他的生日視頻。手機直接丟到他眼前,顧翌安麵色冷峻,沉聲質問:“怎麽過?寧願把你所有的想說的話錄到沒人看的視頻裏,也不肯告訴我一個字?”俞銳看著手機屏幕,徹底怔住。“你是準備這麽過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這樣,你也無所謂是嗎?”顧翌安盯著他,目光灼灼。半晌沒出聲,俞銳還是低著頭,攥住杯子的手卻愈發用力,骨節突起,指節間也開始泛白。“俞銳”顧翌安叫出他的名字,語氣低沉嚴肅。俞銳驀然抬起頭。顧翌安看進他的眼睛,視線相接,俞銳能看到顧翌安眼底流動的複雜的情緒,像一汪幽暗靜謐的深潭。眉宇緊蹙,顧翌安沉緩地開口:“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我參與?我在哪裏,過得怎麽樣,你都無所謂,我隻需要活在你的臆想中就好了,對嗎?”“不是!”俞銳幾乎立刻否認。顧翌安說的這話太鋒利了,刺得俞銳心口都滴血。喉嚨哽了又哽,情緒翻湧至胸口,堵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不是這樣的翌哥...”俞銳啞著嗓子,又一次搖頭重複。顧翌安沒出聲。俞銳看著他,視線漸漸往下,落在顧翌安靠近他的右手上。顧翌安手腕依舊帶著護腕,可即便這樣,那兩道駭人的隱藏在背後的傷口,依舊能夠狠狠灼痛俞銳的眼睛。他看了會兒,眼睛很快開始濕潤,壓抑半天,到底還是沒壓住,俞銳抬起胳膊蹭了一下眼睛。他咬緊牙關,片刻後,倏又鬆開:“怎麽可能無所謂,我這段時間,腸子都快悔青了,我怎麽可能無所謂...”眸光斂縮一瞬,顧翌安努力克製,語氣卻還是染上了啞意:“不是不後悔嗎?現在又後悔了?”“是,我後悔了,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後悔。”“當初我逼你走的時候,是希望你能去你該去的地方,不管是在我眼裏,還是在其他所有人眼裏,你就該站在山頂,你就該被更多人仰望...”“我甚至在想,也許我並不是最適合你的人,你還可以遇到更好的,那我也認,隻要你過得好,我怎麽樣都行...”眼眶越來越濕潤,俞銳側過頭,又一次抬起胳膊蹭了蹭眼睛。再度開口時,俞銳嗓音開始發顫:“可你不能受傷,你不能過得不好...”“你是顧翌安,你的手是拿手術刀的手...你的手,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傷成這樣...”俞銳極少會哭,即便是當年分手,他也始終把頭埋在膝彎,沒讓顧翌安看到他一滴淚。可他今天一遍又一遍地用胳膊蹭自己的眼睛,眼尾蹭得通紅,連帶著那塊皮都快蹭破了,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盈滿眼眶滾落下來。下頷線繃緊成一條直線,唿吸劇烈起伏,最後俞銳從牙縫間逼出一句:“我恨不能把我右手剁下來換給你...你說我要怎麽樣才能無所謂...”說完這句,他像以前一樣,躬身下去,將頭埋在雙膝之間,肩膀不停地顫抖。顧翌安閉了閉眼,心裏又酸又脹,堵得難受。起身坐到俞銳身邊,顧翌安攬住他的肩膀,輕拍著俞銳的胳膊,終於將他最真實的情緒展露出來。許久,久到落進屋裏的陽光不斷延伸拉長,久到那些抵滿胸口的激烈情緒逐漸被時間蒸發,俞銳才漸漸平複下來。顧翌安垂眸看著他,手心輕柔地撫摸著他的後頸。“俞銳...”他叫著俞銳的名字,聲音輕得好似跳動在空氣裏的一粒塵埃,可下一句說出口的話,卻又含著無盡的鈍痛“到底我該怎麽告訴你,對我來說,你有多重要...”心裏酸澀一片,俞銳脊背僵直片刻,緩緩扭過頭,重新坐起來。顧翌安抬起手,指腹從俞銳臉上的淚痕輕柔擦過,深深地看進俞銳的眼睛裏。他用指尖滑過俞銳額角的舊疤,再到眉宇,眼睛和鼻尖。溫柔的動作,輕得好似一片落下的羽毛。俞銳睜著眼睛,睫毛還掛著一點清亮的水珠。半晌後,顧翌安曲指抬起他的下巴,拇指輕柔地,一遍遍摩挲著他的嘴唇。他淡淡開口,含著無限柔情:“已經太久了魚兒,十年已經太久了,我可能不想再等了...”俞銳狠狠閉上眼。傾身靠近,顧翌安微低下頭,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作者有話要說:sorry寶們,真不是我拖,初稿二稿都被大修了一下,超預估字數太多了,咱這故事按細綱走,到現在才講一半,捂臉.jpg我分了上下卷,明天更上卷最後一章,不管怎樣,感謝各位小可愛一路陪伴,biu~第64章 青春[上卷完]十五年前,海棠樹下的初吻,不染一絲塵埃,比漫天飄揚的雪花還純潔幹淨。可十五年後的這個吻,好似一把幹柴碰烈火,瞬間便將倆人灼燒得滾燙。唇齒相交,唿吸糾纏,深吻和掠奪,不知什麽時候,倆人已經從沙發滾落到地毯上。俞銳壓在顧翌安身上,一米八幾兩個大高個兒,就擠在沙發和茶幾中間,不嫌鉻人,也不怕施展不開。他倆以前就是這樣,顧翌安一向溫柔克製,但俞銳總會撩欠,每次都非把顧翌安跟他一樣,撩出火來他才算完。本來俞銳情緒才剛緩過來,顧翌安也沒想怎麽樣,但後來吻著吻著,俞銳自己先急眼了,衝著顧翌安下巴脖子一通亂咬。顧翌安被他咬得,嘴裏發出“嘶”地一聲,低笑聲問:“你屬狗的,就這麽喜歡咬人?”俞銳還咬著他鎖骨,但沒用力,隻用齒尖輕微地碾磨:“還說呢,你上次給我咬的印子,半個月都沒下去,我怎麽也得咬迴來。”顧翌安低笑著輕喘,縱容他去咬。喘息帶著胸腔震動,俞銳抬起頭,手撐在兩邊直起身,垂眸看向顧翌安。視線相接,顧翌安眼裏含著清潤的溫柔,他抬起手,掌心貼上俞銳心口,輕聲問:“好一點了嗎?”俞銳喉嚨一哽。“你這裏的傷,我看不到,但全部都能感受到...”顧翌安看進他的眼睛,掌心的溫度隔著布料傳到俞銳心口,暖得他心尖發燙,“給我點時間好嗎,讓我慢慢治好它。”眼底瞬間紅了一大片,俞銳啞著嗓子叫了聲“翌哥”。“嗯。”顧翌安輕聲應他。微頓片刻,嗓音含著明顯的顫抖,俞銳想不出別的,最後說:“歡迎迴家...”顧翌安心裏驀然一陣酸澀。沉默半晌,他低低地應了聲“嗯”,抬起手,指尖滑過俞銳的眉眼,觸碰俞銳的眼睛,無論是看俞銳的眼神,還是手上的動作,都溢滿了無盡溫柔。他們無聲地對視,深深地看進彼此的眼睛,看著對方眼裏倒映的自己的影子,以及流動的無數深刻而複雜的情緒。片刻後,俞銳又一次低下頭,把臉埋在顧翌安頸窩,顧翌安偏過頭,很輕地啄吻他的耳朵。茶幾上,手機非常不應景地“嗡嗡”震動。電話是陳放打的,他先打的俞銳電話,俞銳理都沒理,他又打給顧翌安。完整一遍鈴聲響完,依舊沒人接,好不容易剛消停,還不到五秒鍾,他又接著打第二遍。這架勢,簡直有種不把人給挖出來,就誓不罷休的感覺。倆人剛又吻到一起,都還在劇烈地喘息,顧翌安被俞銳壓著,最後沒辦法,隻能停下來,把頭側開。低低地笑了聲,顧翌安說:“接吧,可能是有什麽急事。”能有個屁的急事!難得那點兒氣氛,徹底被陳放給攪和了,俞銳黑著臉,卻還是起身把手機拿給了顧翌安。電話接通放在耳邊,顧翌安剛坐起來,還沒開口,那頭大著嗓門兒就問:“幹嘛呢,這麽久不接電話?”顧翌安看眼俞銳,輕笑聲問:“有事?”“有啊,”陳放接著就說,“帶上師弟趕緊過來醫大籃球場。”顧翌安挑了下眉:“去什麽籃球場?”“打球啊,趕緊的,出出汗,什麽感冒都好了,老徐也在。”陳放催命一樣,嗓門兒大到不用開擴音,俞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暮哥也來了?”俞銳驚訝了一下。顧翌安點點頭,手機移開些,問他:“去嗎?”大病一場,這麽折騰一通下來,先前的情緒也發泄得差不多了,俞銳倒真有點兒手癢,忽然也想打打籃球。他衝顧翌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