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羅斯而言,戰場已經不再神秘而令人向往,就像那些曆經廝殺的老兵那樣,他在漠然於他人生命的同時,也在漠然於自己的。


    當同伍的騎士或士兵倒下,不要想著複仇或下一個是不是自己的蠢問題,隻需要格擋、揮劍、劈砍,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這就是帶來無限榮譽的戰場,崩壞的城垣與被摧毀的攻城塔間堆砌著死者的骨肉,就像是牙齒參差的巨獸在咀嚼著腐爛的臭肉。


    他還記得童年的時候,父親為了幫助蘇諾城主抵抗某位伯爵的威脅,披掛上重甲,帶領著七十個士兵與三百個農民加入軍隊,那閃閃發亮的鎧甲,十多年來一直縈繞在羅斯的心裏夢裏。


    現在想想,什麽都是假的,都是吃飽了撐的兼放特娘的狗臭屁,全部都是那個從蘇諾鄉村晃到帕拉汶學院的菜雞騎士做的千秋大夢,隻有腦袋下麵又硬又黑又臭的磚塊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羅斯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笑得肚子疼,一直把眼淚都笑出來了。身邊的士兵與騎士被他驚醒,卻發現天色已白,紛紛拿起劍盾走上戰場。


    “大人,什麽事情這麽高興?”一個呆頭呆腦的自耕農騎兵看著羅斯不知所措,這個勤勞、樸實且健康的男人已經四十多歲了“您有孩子了?{斯瓦迪亞語諧意:懷孕了}”


    羅斯下巴脫臼地看著這個騎兵,眨了眨眼睛,旁邊的士兵已經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沒有……你有孩子嗎?”


    玫瑰騎士團的騎兵驕傲地比了三個手指:“三個,我有三個孩子!現在他們都去南方投奔親戚去了,我的妻子在保護他們,我在保護他們的家園,很快我就會騎著馬去接他們迴家,嘿嘿嘿,到時候您可得給俺準假。”


    這種令人難過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羅斯之間覺得心疲力竭,全然不願意麵對血淋淋的一切一切:“你就完全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失敗了,死在這裏,你的孩子們該怎麽辦?”


    劍就躺在羅斯的身邊,壓在他的大退下,他根本懶得拎起來——作戰到這個地步,他也明白,為帝國盡忠了,少殺一兩個諾德佬無所謂的。


    “我的妻子會照顧好他們的。”輕騎兵依舊傻笑著“而我們的土地,即便現在丟了,您也會有一天帶著軍隊奪迴來的。”


    “我?”羅斯捂著臉,不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連幹掉一個坑道都費勁,還扯什麽帶領軍隊?”


    “您能做到我們都做不到的事。”這個從開始一直跟隨到現在的老兵笑眯眯地對羅斯說道“我相信您。”


    羅斯還想說什麽,卻被風哽咽住了喉嚨,根本開不了口。


    “諾德人,諾德人!”一個皮甲襤褸的民兵一腳踩在頭盔上,揮舞著長矛大聲吼道,這些在白刃戰中僥幸未死的民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起來,戰爭是最鍛煉人的磨難“狗*日的北海佬,他們又來送死了!”


    投石順著羅斯頭頂飛過,這位科迪家族的男人跪在地上,有生以來騎士第一次祈禱,卻根本不知道應該為誰、怎麽樣祈禱。


    阿爾法神父親自扛著一大摞箭登上城牆,這個老神棍沒有任何武器與鎧甲,身上唯一的金屬是那小小的十字架,但他沒有受過傷,臉部也比持劍的騎士更加無所畏懼。


    “我的孩子。”這個相貌滑稽的神父笑著走到羅斯身邊“買點聖水吧,聖神會保佑你的。”


    “你怎麽騙到了我的頭上……”羅斯悶悶不樂地斜眼看著這個老家夥,心理卻前所未有的安穩“我親眼看到一個買過聖水的小夥子被砍成了肉片。”


    “不買也會變成肉絲,還不如買了,這樣臨死前還能在心裏罵我幾句,不至於空洞得死得像個布袋。”


    神父從羅斯的錢包裏摸了一把,撈走幾個金銀子兒,從懷裏取出一小壺不知哪裏弄來的聖水,順著羅斯頭上澆了下去。


    “我說過,你現在不會死的。”阿爾法的笑容像是最欠扁的混混“出於第納爾的麵子,我會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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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


    城下的挖掘工作越發簡單,但仍然不但有人中箭倒地。劈頭蓋臉的弩箭與滾木礌石往往在雲梯與攻城塔攻擊的空當不期而至,就像是難以預測的冰雹一樣,一陣腥風血雨晃過,七扭八歪的屍體便堆積在溝壑之間。


    黑加侖軍的精銳並沒有拿起鏟子,對於沃爾夫從某些方麵而言,死的人再多也無所謂——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的心已經冷酷到這個地步。


    這些士兵都是由靈魂的,家裏都有老婆孩子老爹老媽,有這樣或那樣的故事——但又和我沃爾夫有什麽關係?


    他現在隻想砸塌這一節城牆,然後撕碎對麵斯瓦迪亞人的臉,把他們按進墳墓裏,讓他們的妻兒在城內被肆意踐踏,這樣他才能迴到家裏去親吻那張快被記憶淹沒的麵孔。


    戴安娜永遠不知道,在愛情上自己處境多麽不利,即便他已經開始記不清瑪格麗特的模樣,但沃爾夫仍然記得他應該去愛她。


    “沃爾夫先生。”杜克斯打量著這個諾德人羸弱的身軀,卻露出堤防一隻棕熊一樣的眼神——甚至更甚“您是說隻要城牆意倒塌後,需要我的士兵列陣堵死缺口?”


    “是的,我相信您的部隊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沃爾夫輕輕點頭致意,對於羅多克部隊的戰鬥力,無論是弩箭還是長槍方陣都給這個年輕人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很快這場令人討厭的戰爭,就將在我們手中終結。”


    斯瓦迪亞傭兵頭子咋了咋嘴,看著這個年輕人:“沃爾夫先生,有人向傭兵買過你的命。”


    時光迴溯到出海之前,在那個海寇的老巢,沃爾夫找到的信紙上的光暈倒映在記憶中,一切都那麽清晰真實:“海瑞·布朗恩,我記得這個名字。”


    斯瓦迪亞傭兵頭子也吃了一驚,不過消息泄密也時常有的事,他輕輕點了點頭:“您一定知道,有人為你的腦袋開出了價碼,也知道是誰對吧?”


    “這並不奇怪……我甚至覺得無所謂。”沃爾夫嘴角撕開一抹猙獰的笑容,就像是套著人皮的狼壞了一個缺口“如果想要我的命,可是要自己拿才是。”


    “有信心當然是一件好事。”杜克斯看著搖搖欲墜的城牆“但幫手也很重要……隻要是在卡拉迪亞,我會向您提供優質的服務,隻要價錢合適。”


    看著這個傭兵,沃爾夫有些不解地皺起了眉頭,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雇傭傭兵作戰,那種並非己出的感覺讓他指揮起來非常難受,就像是揮舞著假肢與人打架一般。


    城牆如同垂死的老人一樣發出最後一陣痙攣顫抖,稀裏嘩啦的城磚向後栽倒而去。克斯激動地握著手裏的圖紙,朝那些臉上抑製不住激動的諾德士兵大喊道:“迴來,現在已經完成了,隻需要再踹一腳……”


    一群身材魁梧的諾德大漢扛起一杆粗壯的樹幹,正要衝向城牆給予最後一擊,就聽見城牆背麵發出沉悶的巨響,那挖了足足兩天的城垛,如同飛散的泡沫,朝著諾德人的方向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瘋子……瘋子!”那城牆海嘯一般襲來,在坍塌的碎片與灰燼中,一群斯瓦迪亞士兵手持弩箭,如同雨點一樣拍像諾德士兵。


    多年以後,黑加侖軍幸存的老兵已經是地主與軍官的代名詞,但每次噩夢都少不了提哈無以倫比的騎兵衝擊,與那鋪天蓋地的弩箭。


    沃爾夫站在那裏,一根弩箭不偏不倚射中了他的腰部,箭頭穿過厚厚的釘皮甲,擦傷了內部的肌膚。


    “盾牆!”托曼聲嘶力竭地吼著,幾個士兵護住了他,小小的盾牆搭在他的麵前,頂住了一輪齊射。


    也許說是長期以來的憋悶,也許是這個苦苦掙紮的少年那無法忍受的野心——他從地上抄起來一根長矛,隔著盾牆狠狠地扔進了那些弩手堆裏。


    不可思議地,那人堆內傳來了一聲哀嚎,沃爾夫也愣住了,這麽長時間以來,再一次殺人的感覺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把長矛和標槍扔進去!”盧瑟從頭盔上扯下一根弩箭,連帶著將那日耳曼盔的一角扯下來“今天,我們用斯瓦迪亞人的血洗澡!”


    在雙方的屍體與掛著模糊血肉的箭矢標槍間,樹林一樣的長槍方陣密密麻麻地貼近了斯瓦迪亞人的腦門,羅多克的攻城弩與諾德人的標槍將斯瓦迪亞人的前沿打開一個缺口,騎士麵對逼近的長槍也隻能步步後腿。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南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悶響,宛如巨龍咀嚼著鐵鏈。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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