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無天日的戰場讓沃爾夫覺得心力交瘁,在塵土飛揚的城下,張開嘴就是滿腔沙子,他已經開始不知道第多少次懷念起,黑加侖村以及海斯特堡裏溫暖的床鋪。


    在白雪皚皚的冬日,他可以裹著熊皮毯子在暖爐邊吃著自製的蘋果派與莓餅幹,既不需要認識什麽托曼,也不需要考慮隔壁的盧二愣子家裏又沒有餘糧,更不需要考慮有石塊弩箭砸在自己身上。


    “那種日子,除了無聊一點點,沒有什麽不好啊……”


    士兵們像是一群土撥鼠在城根下瘋狂作業,有人不小心被石塊與弩箭擊中,頭破血流的屍體立刻被掀倒一邊,繼續挖掘越發顯露的缺口。


    “繼續衝上去!他們撐不住的!”


    新的雲梯搭架在城磚上,諾德人立刻七手八腳地湧了上去。方才某個拉格納手下的小男爵已經順著攻城塔翻過城垣,就差一點點,便可以把一小段斯瓦迪亞民兵用盾牆擠下去,砍出來一截豁口。


    結果北門殺來的援兵從側麵衝垮了臨時搭建的盾牆,那個勇敢的漢子和他七八個皇家侍衛,被錐頭槍與手半劍當場釘死,屍體被斯瓦迪亞士兵扔了下來,砸在篷車上摔了個殘缺不全。


    好心的希爾薇翻身上車把他的碎片迅速踢了下來,他的士兵和護衛這才收攏好了他的殘軀,但看上去已經無法體麵地下葬了。


    “謝謝您,沃爾夫大人,以及這位勇敢的瓦格良盾女。”僅存的三個皇家侍衛之一紅著眼睛表示感謝“我會向雅爾的寡婦以及遺腹子稱讚二位的友誼。”


    麵對這樣悲傷的感謝,沃爾夫咋著嘴說不上話來,希爾薇躲閃不及被托曼暗地裏幾個暴栗教訓了一番,兩個人氣鼓鼓地大眼瞪小眼。吵吵鬧鬧的城牆下,他就這樣在滾木流矢中,目送著一小隊人馬艱難地抬著屍體離開了戰場。


    在鼓舞士氣上,知曉前方已經有人差點成功絕對是個刺激,但事實並沒有太多改善,斯瓦迪亞人依舊防守的滴水不漏。


    不僅僅局限於見招拆招,方才被擊毀一架投石機似乎並沒有什麽改善,一座載滿了諾德戰士的攻城車被精確地破壞掉了——聽聞裏麵許多是仆格的人,沃爾夫衷心地希望能死多少死多少。


    “已經看到城根了,沃爾夫……啊,那個將軍!”亞托灰頭土臉地扛著鏟子抹了迴來,嘿嘿一笑,除了牙全都是黑的,仿佛被炭燒過一樣“我們現在正在用鎬頭和錘子刨開一個缺口!”


    沃爾夫眼睜睜地看著一根弩箭順著他的頭皮擦過,亞托毫無感覺地繼續說話,旁邊一個正在在篷車低下挖掘的諾德士兵被瞬間貫穿了脖子,哼都沒哼一聲就撲倒在地。


    “額……發生了什麽嗎?”亞托看著沃爾夫不斷彈跳的眉毛,莫名其妙地摸摸腦袋“我有惹禍嗎?”


    黑加侖軍的將軍搖了搖頭,看著這個男人腦子裏有一種大膽而奇怪的想法:“你之前有沒有受過傷?”


    “啊?從來沒有。”亞托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沃爾夫究竟是在探討些什麽“額……在我印象裏,我似乎從來沒怎麽受過傷,擦皮的都沒有。”


    艱難地點點頭,沃爾夫叫一頭霧水的亞托離去了。一時之間,某人被斯瓦迪亞人打成一團漿糊腦海中,湧入無數個大膽的想法,甚至包括把這個副將綁在楯車上推過去,會不會有效躲避掉大部分弩箭。


    但這種事情隻是想一想,雖然被打得滿頭大包,沃爾夫決計還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然而還是不得不說,這為黑加侖出身的新星將領,現在幾乎快被打出了幻覺。


    城牆宛如一個高聳的巨人,俯視著試圖撼動他的螞蟻,張開他的血盆大口嘲笑著不自量力的諾德人。


    源源不斷有屍體‘嘭’的砸在篷車上,順著血汙斑斑的頂蓋滑落,那殘缺不全的屍雨,是在那溫暖的家園裏從未見過的顏色。


    號角的長鳴聲在身後響起,下午的陽光溫和地擠在諾德人和斯瓦迪亞人的身上,不論活著還是死著,春夏交界日的光芒像母親的手掌,安撫著痛哭的靈魂。


    ——“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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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別那麽看老子!”看起來神色非常疲憊的剛定元帥端著麥芽酒,麵對著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沃爾夫,年輕人的半截褲子上還掛著血汙與肉沫,戴安娜還沒來得及為癱軟在地的主人換衣,可憐的小狼就被老人一刻不停地召見過來“來口酒提提神,你這臉色像我欠你一個女兒一樣!”


    麵呈土色的沃爾夫端著酒杯顫顫巍巍地坐下,身上的簡易釘皮甲上麵不斷抖落著細碎的灰渣,掉在營帳裏幹淨的獸皮地毯上。不過看上去,無論是剛定還是沃爾夫都不是很在意。


    “我把那個叫喬的逃兵拉來了。”沃爾夫咽了一口酒“今天再差一點點,我們就要掘開那塊城牆,到時候斯瓦迪亞人就不得不在同一高度上麵對我們的斧子了。”


    剛定笑著聳了聳肩:“你說的不錯,可我們也隻能有很少的人在那一條線上作戰,這就決定需要的時間仍舊漫長。”


    “看起來你們這些老爺子比我們這些小崽更加迫不及待啊。”


    沃爾夫摸了摸自己冒出來胡子茬的下巴,雖然嘴上消化著海斯特堡的家庭教師像個斯瓦迪亞娘們,但在胡子上,這個黑家侖的祭司也持有一樣的態度,並且在遇到戴安娜後徹底接受了禪達常常剃須的習慣。


    托曼的下巴上是留著短而堅硬的胡茬,配上那方正剛毅的麵孔確實夠漂亮。不過每個人的腦形都是不一樣的,沃爾夫決定這輩子都要在消滅胡子中度過——雖然看上去殺傷力不足,卻足夠幹淨,免於虱子與跳蚤的困擾。


    “人老了,時間也沒那麽多。”剛定拍了拍桌子,幾個侍衛立刻轉身走了出去“南門……南門如果能夠拿下來,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小子,你知道嗎,按照我今天估計,水路、南門、北門加起來,又犧牲了近千人……哎,你也看到了,我們諾德人雖然人數夠多,有勇氣戰鬥到死的也並不或缺,但我們不可以硬著頭皮衝下去。否則,我這個老東西和雷克斯又有什麽區別?”


    一時之間話題變得非常沉悶,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善於言語的沃爾夫滿腦子裏都是那個勇敢的雅爾被摔得支離破碎的場景,也曾想到幾天前在拉格納的私宴裏,那個勇敢的男人說自己妻子腹中的孩子時,驕傲而滿足的神色。


    “一切都要盡快解決。”沃爾夫有些呆滯地看著地麵,喃喃自語“否則……我就要忘記她的模樣了。”


    一個身披黑袍的斯瓦迪亞人被帶了上來,沃爾夫警惕地看著這個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的家夥,喬也被黑加侖軍的軍士壓了上來,像一隻待宰的老母雞那樣渾身亂顫。


    “你是哪位?”沃爾夫用熟練的斯瓦迪亞語問道,他根本懶得站起來,用屁股也能想出來是某個逃兵或叛徒“想要點什麽?”


    那人看了看沃爾夫,咽了一口痰,用諾德語低聲說道:“我是南門的守衛,代表一些不願意死在這兒的弟兄前來與你們商量。”


    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了幾眼沃爾夫,說道:“我認得你,你的部隊今天嚇到了我們。”


    沃爾夫聳了聳肩,一副非常不在乎的樣子。戰爭會為活下去的人帶來聲望,這一點也不足為奇。


    “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所以我們想要談個條件……你們隻需要保證我們和我們家人的安全,我們便願意為你們打開城門。”


    沃爾夫的眼神一亮,轉過頭來看看剛定,那熾熱的眼眸中夾雜著深深的懷疑,卻也透露出不可抑製的激昂。


    “很快,奧拉夫那些你與拉格納的朋友,會來到營帳裏,所有南門值得信任的雅爾都將集聚。現在,我隻敢讓你知道這個消息。”這個老而彌堅的諾德戰士拍了拍沃爾夫的肩膀“迴去換個衣服,今晚你們都不要迴去,我們要喝個通宵!這一切如果可行,我們就讓計劃在酒宴的遮蔽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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