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叔見趙子昀迴答不出來,臉色還特別難看,哪裏還端得住沉穩淡然的模樣,急得跳腳,驚道:


    「你不會是弄丟了吧?那鐲子可不隻是我們趙家的傳家之寶,更是你的護身符!我不知道你爸爸在鐲子上做了什麽,但你爸跟我說過,那鐲子叫『定魂鐲』,你隻要戴著,就能保你一生邪祟不侵。」


    定魂鐲?!


    當趙子昀聽到紫玉鐲的正確名稱時,腦子裏也終於搜尋到了那隻鐲子的下落……它在沈維埕那裏。


    十年前那場車禍,她為了救他,磕斷了她的紫玉鐲,失去了自己的身體,靈魂被拘禁在不知名的虛無之地被一日日侵蝕銷毀……


    從那一日起,紫玉鐲就不曾再迴到她手上。沈維埕曾經將修補好的玉鐲還給當時那個「趙子昀」,但被嫌棄地拒絕了。她不收,要他把這件破爛直接丟掉,並要求他買一個新的鐲子送她,說這樣才叫有誠意……


    後來,沈維理就送了一隻價值二十萬的冰種翡翠玉鐲當作補償;然後,那隻紫玉鐲便再也沒有出現在趙子昀的記憶中了。


    她的紫玉鐲,她對爸爸發誓一輩子都不離身的定魂鐲……是否已經被沈維埕當作破爛……丟掉了?


    「如晴啊,下午一點就要去『日昇』簽約了,我們得提早過去,你可別跟沈先生出去逛太久。咱村子沒什麽特別好看的風景,也就海邊那片被『日昇』整出來的白沙灘還可以,看日落可美了。趁還沒開始蓋別墅之前,可以去看一下,不過你可別真給我在海灘待到日落啊!」王舅媽正在辦公桌前忙著準備簽約文件,兩個會計助理也被支使得團團轉,桌上的電話不時響起。


    「我知道了舅媽,我不會出去太久的,一會就迴來了。」劉如晴乖巧應。


    「好了,既然要出去,就別耽擱了,快走快走,早去早迴。下午有你在場,我跟你舅也就更放心了,不用擔心會被『日昇建設』的人坑了。」即使都快忙成了千手觀音,王舅媽仍然有閑心不時偷看一下靜立在外甥女旁那個存在感濃厚的大帥哥一眼。


    一個適婚女子,帶了另一名適婚男子迴外婆家作客,要教親戚不去多想,還真不容易,直接就進入「丈母娘看女婿」的程序裏,並暢想明年可能響起的結婚進行曲了。


    在王舅媽擠眉弄眼的催促下,劉如晴很難出口解釋些什麽,反正說再多也隻會被當成她在害羞而已,根本不相信沈維埕真的跟她沒任何關係。隻好苦笑了下,什麽也不說了,轉頭對一旁靜立著的沈維埕道:


    「學長,我們走吧。」


    「麻煩你了。」沈維埕微笑道。


    「不會。」


    說來這次會帶沈維埕一同迴外婆家,真的是巧合。就在她跟公司請了假、準備迴鄉下外婆家去幫舅舅一個小忙時,臨出發前,突然就接到了沈維埕的電話……他又聯絡不上趙子昀了;猜測趙子昀可能迴鄉下老家,於是就找到劉如晴這裏。因為沈維埕知道劉如晴的外婆家正好是趙子昀的老家,自然是找她問地址。聽到劉如晴正要迴外婆家,他當機立斷,請求與她同行。


    於是,兩人便一同南下了。


    劉如晴與沈維埕並沒有什麽交情,就一直是學長與學妹的關係,從高中到大學,幾乎沒有交談過,頂多見過幾次麵,知道是校友,有點印象罷了。


    如若不是因為趙子昀,劉如晴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與沈維埕有所交集……雖然她後來有一個性格很脫線、滿腦子幻想的作家死黨,而那個死黨還迷沈維理迷得半死,卻一點也動搖不了劉如晴把沈維埕視作路人甲的想法。


    雖然共乘一車南下,但兩人之間實在沒有熟到可以任意閑聊的地步,所以除了基本的問候與淺淡客氣的交談之外,大多時候,他們並不特地去找話題來打破車子裏的安靜。


    當然,如果他或她願意,其實他們可以談趙子昀。可,別說劉如晴不願意,沈維理也從來沒有跟別人談自己女友的習慣,更別說……如今他跟趙子昀已經算是分手了。


    一路南下,兩人都沒有談論趙子昀的興致,但此刻,當劉如晴開車帶著沈維埕往趙子昀的老家方向馳去時,她不得不開口談著她不願意談的那個人……


    「趙子昀的父親是他們家族的嫡長房,不過從她曾祖父那一輩就一直是單傳了。所以到了趙子昀這一代,親族關係有點遠。自趙大叔過世之後,基本上就跟鄉下這些堂親斷了聯絡,聽說這十年來都沒迴來過,所以我不能保證在這裏一定能找到趙子昀。」


    「也許她可能不在這裏,但總得來看一下。」沈維埕點頭。他很難對劉如晴說明自己心中有個奇怪的預感,就是覺得趙子昀迴老家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才會搭順風車跟劉如晴一同南下。


    劉如晴瞥了沈維埕一眼,抿著唇,很是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沒有立場……


    沈維埕當然將劉如晴的表情看在眼底。其實一路南下的過程中,劉如晴大多時候冷淡疏離;但偶爾,她會緊抿著唇,像在克製自己不要脫口說出什麽不應該說的話似的。此刻,她又像是克製不住心中積壓著的話了,見她這樣為~難,沈維埕替她省了事,問道:


    「你似乎有話想說?」


    既然沈維埕開口了,劉如晴心中一橫,深吸一口氣,道:


    「學長……我有一個朋友,她叫葉知慧。我想你大概對她還有一點印象,她這兩天還打擾過你……」這個開場白很是艱難,主要是那個脫線的女人實在是在麵對學長時表現得一塌糊塗,如今還悶在棉被裏躲羞,喊著不要活了。身為那個脫線女的朋友,也跟著覺得很是羞愧。


    「嗯,我知道。」對於葉知慧這個學妹,本來沈維埕是不清楚的,不過在問過大學同學之後,也就知道了。當然也知道了葉知慧與劉如晴是大學好友。


    「那麽,你……是因為聽到知慧所說的話,才要找趙子昀的嗎?」


    沈維埕沉默了半晌,沒有直接迴答,先問道:


    「我聽說你是子昀的高中好友?」


    劉如晴聞言,臉色一下子變得漠然,不帶情緒地道:


    「是啊。」


    「可以說說,為什麽上了大學之後,就不再往來了嗎?」


    「如果我說我也不清楚為什麽,你相信嗎?」劉如晴轉頭看著沈維埕,臉色很冷淡。「大學新生報到那一天,她為了救你,自己反倒出了車禍,左手骨折被送到醫院。之後,你成為她的男朋友,她的世界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突然就不理我了。從那一天起,我在她眼中就變成了陌生人。」


    苦笑了下,又道:「我問過她為什麽,她總是沒空理我,然後……自然而然的,我們就不再是好朋友了。」


    沈維埕並不知道高中時期的趙子昀是什麽樣子,但趙子昀對沒有利用價值的朋友十分涼薄寡情這一點,他卻是清楚的。從他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是這樣的人。


    「那麽,對於葉知慧所說的奪舍或借屍還魂,你怎麽看?」


    劉如晴唇角卷出一道冷淡的笑。


    「我沒有看法。事實上,她如今怎樣,我都不在乎,也不好奇。」


    如果真不在乎、真不好奇,也就不會在一路南下的路上欲言又止了。沈維埕望了她一眼,卻沒再說些什麽。


    趙子昀這個人,不是一個好話題,任何人談起她,都不會感到愉快。


    車子在安靜的氣氛中行駛,直到轉入一條荒僻、人車罕見的道路後,劉如晴才又開口道:


    「這邊是公墓區,趙子昀四堂叔的家就在這邊。趙四叔跟趙子昀父親感情很好,所以如果趙子昀會迴老家探望,第一個拜訪的人肯定就是趙四叔。」沈維理抬眼望過去,遠遠就看到一尊約莫十公尺高的土地公塑像,以及一座納骨塔。納骨塔周圍,就是規劃成一排一排的墳墓區。


    劉如晴將車子停在一座橋邊,道:


    「這座橋今年六月被地震震壞了,結構有些破壞,車子不能開上去。前麵不遠的地方就是趙四叔的家,我們下車走過去。」


    沈維理點頭,下車。這時他身上的手機突然響起,沈維理掏出手機,看著麵板上顯示的來電者,揚了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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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不及迴台北再聯絡沈維埕了。祭拜完父親之後,才收好祭品,她便忙不迭地掏出手機,開機,很慶幸地發現就算多日未開機,電池竟還有一格電力,於是邊走邊在通訊錄裏翻找著沈維埕的電話。


    「子昀,你看一下路啊,這路可不平坦,你隻看手機不看路,很容易跌倒的。」趙四叔不容拒絕地將趙子昀手上提的一堆物品給搶過來拿著。墓園裏的小徑很窄小,兩人隻能一前一後走著;趙四叔走在後頭,見她步子走得急,又不看路,在後頭猛叮嚀。


    「四叔,我有注意,不會跌倒的。」趙子昀隻匆匆應了四叔一聲,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機上。在通訊錄裏翻來找去,始終沒找到「沈維理」三個字,最後不得不正視那標示著「親愛的」三個字所對應的那組手機號碼,八成是沈維埕所有。


    親愛的……


    這到底是有多熱情奔放的人,才會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這三個字輕易打出來?趙子昀臉上熱熱的,覺得自己都替「那個人」感到羞愧。明明就沒那麽深的感情,卻偏偏打出這樣黏膩的字眼,真是讓人臉紅。


    好吧好吧!不管那三個字有多惡心,反正不關她的事,這字又不是她打上去的,她不必在這裏批判或在意著「那個人」的虛情假意。還是快打電話吧。


    電話撥打出去,趙子昀緊張地盯著那僅剩的一格電力,暗自祈禱有足夠的電力讓她把話給說清楚;當然,更擔心著那「親愛的」的電話號碼不屬於沈維理……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趙子昀吞了吞口水,靜待著那頭的聲音傳來。


    「喂。」


    「請問是……沈學長嗎?」雖然已經確定果然是他,但趙子昀仍然還是問了一句。


    「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平靜。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因為手機所剩電力不多,因為她與世隔絕已十年之久,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細細組織合適而得體的交流詞令,隻能直白地開門見山。


    「你問。」迴話仍是言簡意賅。


    趙子昀縱使覺得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太過平靜,像在壓抑著什麽,也沒心情去多想,她現在隻關心她紫玉鐲的下落。


    「我有一隻鐲子……就是十年前意外摔斷的那隻鐲子,還在你那裏嗎?」


    「鐲子?」語氣適度的帶著一抹疑惑。


    「對。是一隻紫色的鐲子,通身紫色,你有印象嗎?」她簡單形容了下,緊張地等著迴答。


    「你說,通身是紫色的?」顏色明顯不對,沈維埕不得不再次確認。


    「對,是紫色的,差別隻在於有些地方是深紫色,有些地方是淺紫色。」


    「我這邊確實有一隻你的鐲子,但是,它不是深紫色的。」此時,沈維埕已經將一直帶在身上的手鐲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來端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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