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討厭蘇無敵,尤其婚禮當天,他牽挽著蘇幼容,珍愛無比,緩慢步入飯店,她隻看到一個慈祥的老人。


    也許,他自私;也許,他獨斷,但他不是為了他自己。


    而且,他幫助過田圻炎,把無助的孩子救出痛苦的環境,照顧他、教育他。她沒有辦法……討厭這樣的人。


    「好了,要吵出去吵,讓雅雅休息。」娘親大人連老公一起趕。


    「我女兒,一點都不像猴子,她很漂亮。」


    開口反駁,扞衛心肝寶貝名譽的人,不是傅冠雅……她還沒那個膽,去頂撞蘇無敵……說話的人,自然是寶寶雙親中的另一位,田圻炎。


    新手爸爸不容有人說女兒壞話,一句都不許。


    「你又知道那是你女兒,離婚那麽久,誰曉得她……」話一脫口,蘇無敵自知失言,可是話已經說了一半,吞不迴去。


    田圻炎雖沉默,但眼神強烈駁斥。


    蘇無敵明白他的脾氣,目光犀利、唇緊抿,是不悅的徵兆。


    「幼容,你陪爺爺迴去吧。」良久,田圻炎隻淡淡說。


    因為心虛,蘇無敵沒有任何反對,像個做錯事、說錯話的孩子,低頭不語,快步走出病房,蘇幼容跟在後頭,輕輕合上門。


    「蘇無敵這死老頭,嘴真是無敵臭!什麽狗屎話都敢說!」傅強生手中若有鹽,絕對撒個兩大把,驅邪!


    賴皮小姐耳朵一豎,聽見了關鍵字眼,異常驚訝:「蘇、蘇無敵?昔日……人稱『房產猛虎』的蘇無敵?!是剛那個老人?」


    「是,他正是,有什麽疑問?」楊士偉迴答,也發問。


    「那、那個小姐……不就是……」賴皮小姐張大嘴。


    「蘇幼容,蘇先生的寶貝孫女。」


    「啊!哇靠……」吼完,賴皮小姐宛如一陣颶風,猛掃出門,響亮腳步聲,在長長走廊裏躂躂迴蕩。


    沒人知道她猴急什麽。


    不過,也沒人在乎她猴急什麽。


    「你幹嘛不跟著滾?!」傅強生沒給田圻炎好臉色。


    渾小子!答應過他的事,完全沒做到!


    什麽一定照顧雅雅,絕不讓她委屈!


    什麽跟她結婚,發自真心,沒半分虛假!


    結果……


    女兒哪裏沒受委屈?!


    連生孩子這種大事,還是經由房客通知,否則他們沒有半個人知道!


    做父母的,誰能不對始作俑者氣得牙癢?!


    「爸……」傅冠雅有絲不忍。


    她對他……還是會心疼的,隻能用眼神哀求老爸,不要為難他。


    傅強生接收到了,看女兒這模樣,也狠不下心,於是撇開臉,不去看那渾小子。


    「你……想抱抱孩子嗎?」傅冠雅輕聲問著田圻炎。


    她看得出來,他很想。


    他眼裏,充滿渴望。


    不,我最想抱的,是你。


    這句話,若脫口說出,絕對被「前嶽父」直接轟打出去。


    但他真的想抱她。


    不是情慾的擁抱,而是出於一種感謝、一種歉疚,更有一種……憐惜。


    謝謝她那麽辛苦:抱歉害她那麽辛苦……


    「嗯。」他點頭,朝病床走近,接過寶寶,動作近乎笨拙。


    幸好,寶寶沒被他吵醒,也沒為別扭的抱法,發出抗議哭聲。


    看了寶寶的睡臉,好久、好久,尋找著兩個人在她身上的遺傳,眉毛像誰,鼻子像誰……


    最終,他的眼神,還是迴到她身上。


    「你的臉和眼睛……會痛嗎?」


    生產用力不當,導致臉頰和眼球的微血管破裂,她臉上花紅一片,眼白也布滿血絲,乍見下,頗為觸目驚心。


    「嗯?」還沒機會照鏡子的她,不知道他所指為何。


    「過陣子,它會自己退掉。」娘親大人迴他。


    「你們在說什麽?」娘親大人替她調整床位,要她躺好。


    「沒有。你呀,好好躺下休息,寶寶睡就趕快跟著睡,我叫你爸馬上迴去整理房間,弄張嬰兒床、買幾袋尿布,你一出院,立刻搬迴家去。」


    「呀!對厚,我們什麽東西都沒準備……」傅強生緊張起來。


    「我布置好了,寶寶需要的,家裏有。」傅冠雅說。


    娘親大人眼一眯,太後威嚴立現。


    「我不會讓你和寶寶自己住外麵,給我迴家來,好好做月子。我從沒看過有哪個孕婦像你,一點都沒胖,可以想見,你懷孕期間根本就沒補……等做完月子,再來修理你。」


    最後那三字,說得又輕、又溫柔,更彰顯它的狠勁。


    傅冠雅頭低低的,不敢多嘴。


    偷瞄田圻炎一眼,似乎,他也無法反駿前嶽母。


    他的表情像在說:我不知道嶽母這麽有氣勢……


    她則默默投以感歎:不然,你以為為什麽我尊稱她「娘親大人」?


    在傅家,娘親地位無比崇高呀!


    兩人「眉來眼去」,看進娘親大人眼裏,不知該不該打斷他們。


    畢竟,兩人現在的關係,根本不該藕斷絲連。


    田圻炎可是有婦之夫呀!


    「田先生。」


    娘親大人已經改了稱唿,姻親……維持在婚姻之上的親戚,女兒離婚的那一天,關係就恢複成一般般。


    「雖然你是孩子的父親,不過,你也要顧慮到你妻子的感受,別再多讓一個人傷心……」


    語重心長,以長輩對晚輩的口吻。


    「若我們早點知道寶寶的存在,我不會希望雅雅生下她。我承認,我是自私的母親,我舍不得她變單親媽媽。」


    娘親大人淡淡說著,誰都插不了嘴。


    「寶寶我們傅家會照顧,法律上,你當然還是有權利、義務,可以來看她,隻是以後,你會再有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能有正常的家庭,相比之下,你懷中那一個……」


    娘親大人難掩眼中的憐憫,望著甫出生的孩子,輕聲說:「總有一天,她會問:『為什麽,我爸媽沒有住在一起?為什麽,我爸爸有另一個太太?』也許我們告訴她,她爸爸很早過世,事情將更簡單明白些。」


    言下之意,他還會有孩子,他和蘇幼容的孩子,這一個,能別太親近,就別太親近。


    傅冠雅好想哭,被單越拉越高,藏住自己。


    咬著唇,不讓哭聲逸出。


    她沒有娘親深思熟慮,淺短的目光,沒能看那麽長遠……


    她還未想過,孩子仰著臉問她,為什麽沒有爸爸……她該說怎樣的謊?


    「我不會再有其他孩子……應該說,我孩子的母親,隻會是『傅冠雅』,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


    田圻炎低首,看著臂彎之間那張粉色小臉,早已暗自發誓,他不會在她「父親」的角色中,缺席。


    抱住這小小重量起,他就明了蘇無敵的用心……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也要為心肝寶貝做最好安排。


    蘇無敵為蘇幼容,,而他,要為自己的女兒,坦承不諱。


    不在她純淨的生命中,夾帶半句謊言。


    更不會讓她小小世界裏,遺失了父愛。


    「我和蘇幼容,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田圻炎和蘇幼容,有誌一同,在這一天,都說出了實話。


    他向傅家人坦言,離婚的真相。


    她向蘇無敵囁嚅,結婚的假象。


    結果……


    「什麽?!就為了那老頭,和我女兒離婚?!害我家雅雅吃那麽多苦?!」


    傅強生一聽完,整個抓狂。


    「什麽?!你、你和圻炎……你們竟然騙我?!你們是不是打算等我一死,馬上離婚呀?連離婚協議書早就簽好?!你、你們……」


    蘇無敵同樣血壓飆高,緊急住院治療。


    他遭傅強生趕出病房,蘇無敵和她進入了冷戰。


    這對「難兄難妹」,前景仍然堪慮,一片茫茫呀……


    田圻炎要踏進傅家,不難;要看孩子,不難;但要看見傅冠雅,很難。


    傅家人是打定主意,不讓他們見麵。


    當初,娶她多容易,相形現在,就有千百倍的艱難。


    人生的現世報。


    他太不懂珍惜,活該得到報應。


    每天往來傅家,成功看到寶寶、抱著寶寶,卻沒有一次如願看見她。


    傅強生夫婦不阻止他接近他的女兒,卻不準他,接近「他們的」女兒。


    也是,換成是他,誰敢這樣對待他女兒,他絕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或許,今天又見不到她了。


    帶著這樣的心理準備,田圻炎又來到傅家。


    出乎意料,應門的,竟是傅冠雅。


    他太意外,導致站在門外,一時呆住了。


    「不進來坐?」她問。


    他罕見的一臉愣傻,模樣可愛。


    「要!」他很快迴神,迅速答覆。


    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他有些暈然。


    她走在前,他跟在後,她邊說:「蜜蜜睡著了,你要看她的話,小聲一點。」蜜蜜是寶寶的小乳名。


    「不急。」看寶寶是一迴事,看她,又是另外一迴事。


    寶寶連續兩個星期天天都看,可是她,也已兩星期不見……


    他不急著要看孩子,卻急著看她,眼神不曾從她身上挪開。


    「我爸媽去喝喜酒。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


    「那一起吃吧。剛好,你來幫我吃……分量驚人的月子餐。」


    月子餐還是他訂的,天天新鮮外送,再加上媽媽的愛心進補,她已經飽了兩個星期,接下來就算三天不吃,她也不會餓。


    「月子餐是幫你補迴營養,你應該乖乖吃完……」


    他本想多說她兩句,一看見桌上驚人菜量,話又縮了迴去。


    「……一頓的分量?」這五六大鍋的食物?


    「對,一頓。」她臉苦苦的。


    喂豬也不是這種喂法呀。


    「辛苦你了……」他真心說道。


    這四字,包含太多,不隻是努力吃下這麽多食物,更是拚了性命,為他生下蜜蜜。。


    「趁我媽迴來之前,你負責那三鍋哦。」她趕快分配食物,隻留發奶功效的湯類給自己,其他雞呀豬呀內髒呀,求他幫她分攤。


    她吃那些補品,吃到快反胃了……


    傅冠雅幫他盛飯,兩人共坐飯桌前,盡力解決補品。


    「……爺爺沒事吧?聽到你和蘇小姐的自首,他……沒氣到昏過去?」


    「也差不多了,所以,二十四小時醫生隨侍在側,預防意外發生。」


    「他……還是不肯跟你們說話?」


    「嗯。」他點頭。


    老人家的脾氣,真是又臭又硬。


    「他一直悶著也不好,你和蘇小姐想想辦法,哄他消氣呀。」


    「他沒悶著,他天天開口、天天都在吠。」不然,她以為他們為何要安排醫生留守?


    「唔?不是說在冷戰嗎?」


    「他跟我們冷戰,跟你那位『房客小姐』天天熱戰,吵得不可開交。」


    「小賴?」


    傅冠雅搬迴娘家,新房子仍租給賴皮小姐,現在她一人獨居。


    「你還不知道吧?……她是幼容的親妹妹,同母異父。當年她母親年紀小,十六歲偷生下幼容,把她丟給爺爺之後,就不曾再出現。」


    「難怪……當天在醫院,她聽見爺爺的名字,那麽吃驚。」


    「那是房客小姐尋找姐姐,唯一的線索。」


    傅冠雅先前與賴皮小姐閑聊,聽她提過同母姐姐的故事,不過聊得不深,隻大概知道,她媽媽對那個女兒充滿歉意,總是掛在嘴邊。


    原來,賴皮小姐私底下有準備偷偷找人?


    「小賴上門去找爺爺……吵些什麽呀?」


    「她替幼容抱不平,指責爺爺讓她姐姐拿婚姻開玩笑,害她姐姐斷送青春,就為了演出戲,好使他安心……諸如此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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