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陽,毫無遮擋地直射下來,把山中兩人的影子都烤得矮矮扁扁。抬頭看幾丈外的空氣,能明顯察覺到因溫度而發生的劇烈抖動與分層。知了蔫蔫地趴在樹幹上,也不叫了。山中極其安靜,隻有無處不在的熱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商瑾全身的衣服都已濕透,豆大的汗珠從雪白的頸項一路滑到背後的傷口上,泛起隱隱疼意。他皺了皺眉,口幹舌燥地說不出一句話。自己現在就像一條擱淺的魚,隨便撲騰幾下,力氣和水分就能很快從身體裏蒸發而去,過不了多久,他就成人幹了。


    “公子,我們...走了一個上午,終於...快出山了!”劉十一看著前方漸漸平坦的大路,氣喘籲籲地道。商瑾以前住在府上,逍遙快活,哪裏承受過如此遠距離的馬上顛簸?再加上背後傷口的折磨,他臉色顯出不正常的蒼白,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聽聞劉十一的話,他象征性地勾了勾唇,以表達自己的喜悅。


    “救命啊!救命啊!!救我——”前方樹叢中突然傳來一個女娃撕心裂肺的喊聲。商瑾心下一驚,拖著沉重的身體,急忙循聲望去。


    “嗷吼!!”一個黑影壓下來,劉十一看清後,驚詫地瞪圓了眼,顧不得遲疑,揮劍而上。他大喊道:


    “是熊!公子快退後!”


    “吼!”一劍砍在灰熊脆弱的地帶,它吃痛地捂著腹部,退後一步。商瑾見此,借輕功飛速後退,才看清被熊身籠罩的一個小女孩,正瑟縮著,裸露的皮膚上斑駁的血痕,觸目驚心。


    那孩子糊滿塵土的灰色臉龐,被淚水衝出一道道白痕。眼睛烏黑,雖然在落淚,卻不帶一絲情感,商瑾直直望進去,莫名心驚的同時,又有種熟悉之感:隻要盯著那眸子看一瞬,就感覺自己被蠱惑般,如同身在最黑暗的房間內,窒息得心髒快要爆炸。那副小身板才剛剛到熊的腿高,四肢嶙峋如柴,如同一個小提線木偶般,毫無招架之力,天知道她是如何存活到現在的!商瑾想著想著,握緊手中冰刀,喊道:


    “十一!我們得救她!”


    “公子你一定要小心!這灰熊,是吃人肉的。如今我們惹它發狂,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來。”


    “你也小心些。”商瑾右手五指在虛空中一抓,三根冰淩直射灰熊心髒。


    “哧”輕微的一聲,劉十一都要懷疑自己聽錯了,再看那熊時,見它若無其事地站著,兩節冰棱斷成幾截,很快化成水汽;而剩下一根,卻是實實在在地插入灰熊胸前皮肉之中,他用肥大的熊掌拍了幾下,冰棱上帶著鮮紅血絲,脆弱地滾下,落入草叢中消失不見。怎麽可能呢?那熊皮如此厚?沒有任何痛覺嗎?劉十一疑惑地皺眉:不對,他剛剛明明用劍刺中了它的下盤,它吃痛退開了的。耳邊突然一陣熊的大吼聲,震耳欲聾,劉十一急忙喊道:


    “公子,刺它下盤!”商瑾聞言,緊了緊手心的冰刀,刀刃在陽光下閃著陣陣寒光。草地上坐著的那女孩突然瞥眼過來,定定地看著刀柄上的那顆透明靈石,忽然一笑。


    此時,商瑾眼看刀刃周圍聚集的靈力越來越充沛。他“唰”地出刀,刺中熊的下盤,快,狠而準。


    “嗷嗚——”熊吃痛地大吼一聲,向後倒去,疲憊地喘著粗氣。劉十一見此,忙衝那呆愣住的小女孩喊道:


    “喂,你快過來啊!”那孩子恍恍惚惚地站起,一步步慢慢朝他們挪過來。那女孩蜷起的右手似無意識地一動,灰熊在她身後突然支起身子,怒吼一聲,一巴掌就朝那女孩扇去。商瑾眼疾手快地撈起那行動遲緩,似乎被嚇蒙的小女孩,提起輕功飛到旁邊一塊磐石上。隨後手中的冰刀倏地縮短,從指縫滑出,像飛鏢一般,結結實實地插入灰熊下盤。


    “噗——”帶著濃鬱腥味的血瞬間噴湧而出,商瑾見此,急速後退,卻仍不可避免地被熊血沾濕了衣袍。他嫌惡地皺眉,右手張開,猛地收攏,沾滿熊血的刀刃飛入手心。


    商瑾用靈力把刀身淨化之後,刀鋒一轉,切下那片染著腥臭味道的袍角,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


    “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一個人在這山頭?”劉十一蹲在那個小女孩身邊問道。


    “蕪茗。”那女孩剛開口,商瑾走過來,眉頭一挑:剛剛沒聽清楚,這女孩外表冷冰冰的,沒想到聲音如此甜美,像隻小黃鶯般。耳旁突然響起小慕軟糯的聲音:“哥哥!”腦海中浮現出慕凝九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像眼前的女孩一樣,小狐狸的臉和小慕的聲音,格格不入,卻讓人無端生出些許憐愛。他勾了勾唇,輕聲道:


    “蕪茗,你的親人呢?”


    “親人?”她抬頭,烏黑的眼中閃著不解與迷茫:“親人是什麽?”商瑾心中一驚,這迴答與他最初認識的小狐狸是多麽相像......於是他不由自主地道:


    “你待在這裏太危險了,跟哥哥走好嗎?哥哥會保護你。”


    蕪茗烏黑的眼珠盯住商瑾腰間的那把刀,輕輕道:“好。”商瑾眉頭一展:這麽輕易就答應了?還以為說服她要費好大力氣呢。他剛要過去抱起蕪茗,她突然後退了步,徑直朝那頭灰熊跑去,那腳步,卻不似剛剛那般笨拙了,穩健流暢,顯得極其靈活。


    “蕪茗,你要幹什麽?!”商瑾錯愕地轉頭,看她已經蹲在灰熊屍體旁了,皺了皺眉,不明所以。走近,才聽到她甜美而不帶起伏的聲音傳來:


    “大灰,你完成了使命,便去吧,不必留戀。”她小小的手輕輕附在灰熊的額上,停留短短一瞬,便很快離開。


    商瑾挑眉問:“這灰熊,是你的朋友?”


    她抬頭,尋思了會兒道:


    “朋友?既然你們都這麽稱唿,那就是吧;我們一起,做了很多事。”商瑾心忖:真是個可憐孩子,雙親不知是拋棄她,還是去世了,孤苦伶仃地生活在這樣一座野獸出沒的山中。而她最好的朋友,居然是一頭灰熊。可對方,或許隻是把她當成是一道甜點。先前不吃她,可能是覺得肉太少,想養肥了再吃?還好,還好讓他及時遇到。


    ......


    冰城。


    “王上,公主找到了,我們的人在暗中緊跟,何時行動?請您指示。”身穿夜行衣的侍衛道。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麥基獰笑起來,因激動漲起的經脈清晰可見,“現在時機還未成熟,到時,聽孤指令。”


    “是。王上,她周圍的侍衛均是神州大陸之人,似乎還有個和尚,是否要......”那侍衛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麥基此時已經被報複的喜悅充斥混亂了頭腦,他吼道:


    “那還用說麽?擋孤者,唯有死路一條!哈哈哈哈哈......”他眼中閃過報複的瘋狂:商瑾,好戲馬上就要開演了!期待麽,緊張麽?哈哈哈哈你當然不了,因為你,就是個傻子;和你那下賤母親一樣,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就算傳承皇位的靈器被你所奪,又有什麽用呢?我一天沒死,它和冰城王位,就一天不是你的!到時候,別隻知道抱著那廢銅爛鐵哭著求我!哈哈哈哈哈......


    ......


    “耶......”聲若蚊蠅,不仔細聽,完全聽不真切。


    “呦,科少,怎麽連話也說不清了?是不知道‘爺爺’二字該如何念?還是說,你兒時的口吃毛病又複發了......我安柒雖然書讀得少,但這點區別還是能辨認的,你說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呢嘛?”沈晚搬了把椅子坐在一部軍帳門口,翹著二郎腿,故作委屈地道。


    她腳旁的科少,此時正被人按著,四肢著地,倔強地弓背,脖子如一根筆直的杆子,艱難地挺著。周圍一群人不嫌鬧騰,興致勃勃地觀摩。本來午休的時間,一聽說科少要履行承諾了,大家夥都從帳中跑出來,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畢竟睡眠隨時可以補,科少被欺負的場景大概一生隻能瞧見這麽一次。


    “科少,你這背,是不是不太好啊?需不需要我叫人給你治治?”


    “呸!給老子滾!!!”科少受到羞辱,大聲吼道。企圖站起來,被身後的亞爾曼一腳踹到草地上,嘴啃了好幾口泥。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科少咬牙,聽到沈晚帶著冷笑的話語:


    “科少,你還不明白麽?在幻族中,不是人人生來就必須要聽命臣服於你的。”她伸手指向那些看熱鬧的人,道:


    “他們怕你,不與你正麵抗衡,不是因為懦弱,而是清楚地知道四族中權力至上的製度,是不可能立即被改寫的。而莽撞對抗的後果,隻會牽扯到家人,承受你們,那些位高權重者施加的無盡傷害。而你,自以為是,根本不是權力的象征,隻是權力的附屬品罷了。沒有了大祭司的你,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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