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大致分為三個流派,元道,問禪,雜家。


    元道流,以道說為尊,修的是道法自然。


    問禪流,以佛法為尊,修的是心外無物。


    雜家,追求結果,不問過程,管它黑貓白貓,元道還是問禪,隻要能驅邪除妖,就一個字,幹!


    法華寺入住的這一批法師,修的是參禪問佛,以無邊佛法渡化眾生。渡化這種事情,本應講究緣法,禪機一到,浪子迴頭,鐵樹開花。不能強求。


    是以,葉彌蹲在獸脊之上,對法師們的行徑深感不齒,三十對二,典型的以多欺少,金剛伏魔陣困住兩位鬼姬,木魚敲的震天響,南無阿彌陀佛念的人頭疼。


    兩位鬼姬一看就有些道行,在陣中困了一炷香時間,僅被化去幻象。兩鬼齊心協力,造出結界抵禦陣法,隨著天光漸曉,陽氣盛,陰氣衰,伏魔陣越來越剛烈,鬼姬的力量越來越弱,再過個一時三刻,就要灰飛煙滅。


    “清若姐姐,我支撐不住了。”道行淺薄些的鬼姬,身形開始虛化,“不能就這麽束手就擒,我拚了灰飛煙滅,也要將這陣法撞破。姐姐趁機逃出去,日後,好生照顧殿下。”


    “梵玉,別傻了。”清若搖頭,“這陣法專門克製鬼物,以你我的力量,逃不出去的。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早該轉世投胎,重新做人,何苦留在太和殿?若能逃過此劫,還是早些去往幽冥的好。”


    “我…我舍不得殿下。”梵玉輕聲道,一雙妙目變得柔情似水。


    清若歎氣,現在的女孩子真是搞不懂,殿下冷冰冰的,對誰都愛搭不理,偏偏極招女孩子們喜歡,三天兩頭就有女鬼送上門,白給倒貼。


    能打發的她都打發了,真正能到得殿下跟前的,寥寥無幾。梵玉就是例外。幾十年前飄到皇宮,就纏住殿下,死活不肯投胎。


    殿下難得沒有打散她,清若好奇,偶然問過,知曉梵玉是他前生的宮妃,在宮中囚困一生,隻想得到他的寵幸。雖然說殿下並非姬嬴,但總歸借了他的殘魂,對舊人顧念幾分。等她想通了,自然會離開。


    想不到,災禍會率先降臨。


    金光大作,即將穿透她們的魂魄,化歸虛無。


    這場熱鬧看的葉彌百無聊賴,正要棄了這出戲,一道玄色的影切進陣法,視法師們雜七雜八的法器如無物,無所畏懼,瞬間扭轉戰局。


    終於有點妖魔鬼怪為禍人間的氛圍了。


    等等,這身影,怎麽這般眼熟?


    “殿下!”院落內,清若喜極而泣,“清若還以為殿下不要我們了!”


    “笨蛋。”叔夜君冷聲道,“平素憊懶,不肯修煉,遇到幾個法師就這般狼狽。”


    清若很委屈,她哪裏憊懶了?明明每天都在修煉。放眼京城,根本沒有鬼是她的對手。這幾個法師更不是普通法師,而是大內從名山請來,專門降妖除魔的,又有傳世佛珠加持。別說降她,就算幽冥鬼使也降得了。


    “躲開。”


    話音落,清若已拽住梵玉飄渺的魂魄,飄進太和殿內。


    這才是真正的姬叔夜。似有星河墜落,墨發染了星輝,一寸一寸蛻變如銀,隱藏許久的戾氣釋放出來,容貌雖沒有大的改變,但那邪魅乖張的氣度,足以令方圓十裏,鳥雀驚飛,犬馬靜臥。


    皇宮裏沒有鬼,不是因為寶物鎮宅,妖邪避忌,而是被一隻強大的鬼標記了地盤,閑雜鬼等,莫近。


    “本來,你們好生在法華寺誦經,住上一段時間,仍舊迴山,也就罷了。非要用地藏王持頌過的佛珠,滿宮搜尋妖邪。若不殺了你們,接下來的三十年,本座豈不是天天受你們叨擾。”


    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禁錮住,法師們僵立在原地,木雕石刻,一動不動,三魂七魄被肉眼看不見的絲線牽扯,緩緩脫竅而出。


    牽靈術?


    葉彌吃了一驚,自己遇見過的最厲害的妖怪,也要憑借法器,才能對多人施展攝魂,僅是攝魂,迷惑並操控人們的心智。此人…不…這廝所用的牽靈術,更加霸道,硬生生將魂魄從軀殼剝離出來,是真正的殺人於無形。而且施展的毫不費力。


    “住…住手!”


    葉彌不知哪裏來的膽氣,從獸脊飄下來,打算製止這場殺戮。


    兩兩相望,空氣凝滯。


    一柱香前,他們還在依依惜別,此刻卻站在敵對的立場。


    叔夜君清冷的眼眸翻了翻,不知是怒是悲,“姑娘剛才還說要謝我,刀鋒相對,就是姑娘道謝的方式?”


    “謝,還是要謝的。人,你卻不能殺。”葉彌說的理直氣壯,絲毫沒有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覺悟。


    “他們想殺我,我自然要殺迴去。”言談之間僵持,叔夜君牽靈的手法卻慢了下來。


    “此言差矣。法師們捉鬼,是奉了皇命。皇帝下命,卻是因為宮中有異兆。歸根結底,是你們做了不該做的事,才有今天相爭的局麵。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葉彌幾乎要把自己感動了。


    “還以為你要拿法師捉鬼、天經地義的大話來壓我。”叔夜君撤了牽靈術,一魂二魄已去,這些法師就算醒過來,也神誌不清,不會來太和殿鬧事了。


    葉彌見好就收,法師捉鬼誠然天經地義,但也要看什麽鬼,“人有善惡,鬼也有善惡,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不過叔夜君,我有言在先,過去的事情無從追究,可是以後,你若為非作歹,我一定會收了你。”


    “大言不慚。”話音裏卻帶著些微笑意。


    這一夜,太和殿風起雲湧,皇帝皇後不能裝作不知。侍衛們網住了刺客,又被逃掉;法師們進去時浩然正氣,出來時形同癡呆,隻有葉彌這個揭了皇榜的野路子法師全身而退。


    葉彌迴到住處,剛剛換好衣服,就有幾個太監捧著皇帝的詔書,宣她即刻前往鳳儀殿,覲見太後、皇帝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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