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斂盡八方財,爭盡帝王寵,死後隻是一堆雜亂的白骨,丟棄到狹窄幽暗的地宮。張牙舞爪、機關算計,到頭皆是一場空。


    “你對皇宮很熟悉,卻又不是禦前侍衛之流,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幫我?”葉彌不能免俗,開始刨根問底。在這之前,他們隻見了一次麵,連朋友都算不上,他卻能在第二次見麵,於亂兵之中施以援手。


    普通人怎會這般膽大包天。


    而且,他的氣息很古怪,方才一直藏在殿中,她卻不曾發現。眼下這麽近的距離,她卻聽不到他的唿吸和心跳。


    “我是誰,不是告訴過你。”叔夜君走在幾步之外,一襲長衫,迴答的漫不經心,“反倒是你,一個小小法師,放著宮裏那麽多鬼不捉,跑到太和殿做什麽?皇帝最怕有人刺殺,尤其現在多事之秋,黃巾軍、女真逐鹿江山,時不時的來一場暗殺,皇帝日子過的戰戰兢兢,宮中防衛更是森嚴。”


    “你就不擔心,我也是刺客之一?”葉彌跟著他,在九曲迴腸的巷道裏穿梭。


    “你的血統很特殊,如果真的當做刺客訓練,殺死皇帝,易如反掌。”


    頓了一頓,叔夜君又道,“這一朝的皇帝無用的很,早就該死了。”


    “我聽父親說,皇帝勤政愛民,是個好皇帝。奈何民不富,軍不強,江山積病已久,想要扭轉乾坤,絕非一朝一夕能做到。假以時日…”葉彌掩口,不再往下談。


    假以時日,世間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勤政就是明君嗎?”叔夜君說著,推開牆上的暗門,兩人一前一後出來,繁星漫天,綠樹紅牆,竟然到了禦花園。“當皇帝,薄見寡識、資質平庸就是禍國殃民,多做多錯,還不如正德皇帝。”


    葉彌,“…”


    不過叔夜君的話,誠然有點道理。


    “你剛才幫了我,我會報答你的。”說著,葉彌將刀還給他,“多謝。”


    叔夜君卻不接,“這刀不是我的。”


    葉彌怔了,“剛才是你把刀拋給我...”


    “這柄刀喚作吳鉤月,火神所鑄,名副其實的神刀。隻是無主,在太和殿陳放多年,無人能夠駕馭。方才見你使刀,雖然毫無章法,它卻服帖的很,甘願受你驅使。既如此,你便拿去好了。”


    雖然叔夜君是慷他人之慨,自己去往太和殿,也的確為了盜寶,葉彌還是鄭重其事的道謝。


    “不必這麽客氣,萬物本無主,有緣者得之。器物、民心,是同樣的道理。”叔夜君微微挑眉,一雙眸子狹長清冽,泛著比星河更璀璨的光芒。


    葉彌有些失神,這人真還挺好看的。就像詩詞裏寫的,蕭蕭似林間月,肅肅如鬆下風,長身玉立,疏朗清舉。如果自己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大約能成就一段佳話。


    倒不是她自慚形穢,而是事實不爭。從小到大,她都是別人口中的瘋丫頭,假小子。十五歲及笈,被父親接迴家中,作女孩子妝扮,與家中姐妹們一起拜見城中命婦們,往往也是被冷眼相待的那個。一年過去,七大姑八大姨見了無數,卻無一人上門提親。在金陵城,幾乎成了名門望族中的笑話。


    可惜啊…


    叔夜君瞧著月色之下、半晌不語、不知緣何發呆的葉彌,以為她發愁這刀要如何使用,想了一想,從袖底掏出一本古籍,“這本書是羲和所贈,裏麵是神族的符文,照著描畫即可。學會了,能夠駕馭風雷水火之力。你是半神之體,理應不難。”


    “這…”


    葉彌粗略一算,事不過三,她今天倒是實實在在,欠了對方三樁人情。債多了不愁,承的情多了,臉皮也就厚了,千言萬語一句話,“這怎麽好意思,多謝多謝!”


    東西先拿迴去,若是自己參悟不透,駕馭不了,再還給他就是。


    天色將明,朝霞似燃。


    身後的太和殿內,傳出鍾磬木魚之聲,隱約夾雜法師們整齊劃一的吟誦。


    有鬼!


    “後會有期!”葉彌一個健步,欲跳上琉璃瓦頂,去湊熱鬧。


    冷不防,又被微涼的手拽住,叔夜君皺眉,眼前這位姑娘,跟自己過去千百年所見皆不同,女孩子該有的矜持嫻雅一分也無,打起架來卻精神抖擻。莫非半神血統,就是這般特殊?


    脫下外袍,為她披上,遮住因衣衫朽化而露出的肌膚,“後會有期。”


    “告辭!”


    叔夜君立在原地,望見這一抹窈窕身形消失在皇城之巔,一聲冷笑,神情變得森冷淩厲,這群法師不要命了,竟敢去太和殿、他的地盤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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