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蘇迷下意識鬆手,脾氣真臭,隻是拽了一把,又沒摸到手,連授受不親、拉拉扯扯都算不上,怎麽就大膽了?


    錯愕間,對方揮了揮袖子,一股強大的氣流撲麵而來,迅疾強烈,如龍卷風一般裹挾著她,朝幽冥殿的影壁飛去。


    一聲悶響,仿佛能聽到身體與石頭相撞,導致骨頭碎裂,進而發出的咯嘣脆響。


    “好疼!”


    落地半晌,眼前依舊陣陣發暈,蘇迷攀扶著影壁起身,心想,憑虛禦風,這難道就是武俠小說中的絕世神功嗎?


    “是我好疼!”身側傳來熟悉的嗓音,“還不趕緊的扶我起來…”


    蘇迷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小師傅,你怎麽在這兒?”


    千鈞一發,舍生取義、甘為肉墊,硬生生接住蘇迷,自己撞向堅硬影壁的,正是睡地鐵口的小師傅,丁浪丁大俠。


    “除了我,還有誰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


    丁浪揉一揉肋下,地鐵口其實是黃泉路的入口之一,每天有無數鬼物進出。今天是十五,月圓之夜,幽冥殿的鬼婆照例前往人間,迎娶新娘。重迴黃泉路時,轎簾揚起,他無意間掃了一眼,發現裏麵坐著的,竟是一位友人。


    幽冥秩序嚴明,若無提前備案不得糾纏凡人,旁的也就罷了,關鍵眼前這家夥喜怒無常,擔心蘇迷無意間惹怒他,丁浪悄然跟了過來,以備不時之需。


    幸好來了,一出手就這麽狠,真的是越來越不可理喻。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實力懸殊,打掉牙齒也得和血吞。


    “殿下要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帶她走了。”丁浪忍氣吞聲。


    蘇迷忍不住小聲問道,“他是誰?你好像很忌憚他。”


    丁浪小聲迴應,“此人姓姬名恆,字叔夜,是一個...奇葩。不過你不用怕,過了今晚,你們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


    兩人竊竊私語時,對方翻了個白眼,“是走是留,本座皆不在意。隻是剛才聽這位姑娘說,她的妹妹還在殿內。蘇氏女迷,其妹蘇兩兩,是秘術師成員、登記在冊的靈女,以刺殺鬼帝為終身使命。白無常,本座命你看守黃泉路的入口,你卻將刺客放進來,該當何罪?”


    丁浪聽的眉頭皺起,迴身向蘇迷道,“糟糕,你妹妹攜帶殺氣入殿,觸發萬象森羅陣,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蘇迷覺得,此間人等的腦迴路都不正常,一個個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那位目無下塵的叔夜君,她方才跟他說了五句話,每一迴合都風馬牛不相及。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都沒用,她說了要去寢殿,寢殿,這裏哪是寢殿?!


    還有丁浪小師傅,人家都興師問罪了,看守不利,這麽大一個鍋飛過來,小師傅居然沒有羅列一二三反駁,而是淡然泰然的對她說,你妹妹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蘇迷瞠目結舌,半晌才還魂,“那個...萬象森羅陣危險嗎?”


    丁浪疼的氣血翻湧,盤膝打坐,“我需要調息,十二分鍾就好,冰碴子,解釋一下什麽是萬象森羅陣。”


    蘇迷蜷縮到丁浪背後,探出一枚鬢發蓬鬆的腦袋,“叔夜君,我妹妹不壞,她加入秘術師,肯定隻是缺錢花了,一時衝動。現在的小朋友真的不好養,零花錢給的多了,就大手大腳,給的少了,她又覺得對她不夠尊重,看不起她,賭氣要自力更生。你看起來很厲害,能不能把她從萬象森羅陣帶出來?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她。”


    姬恆沒有迴答,隻是仰頭望著天空。


    蘇迷亦抬頭,人間的滿月沒有照亮幽冥。她後知後覺的留意到,四周燈火皆寂,但天地並非漆黑一片,不知名的花朵從罅縫中鑽出,彌望熒熒,照亮幽冥殿、酆都城和幽冥的原野,仿佛星河墜落大地。


    蘇迷隨手摘下一朵,呈於掌中細看,花瓣如蓮,色澤好似鬱金香中的夜皇後,蕊心卻是瑩白,所見光芒,便源自於心。


    “奇怪,我記得這花,好像不是這個顏色。”


    “這是彼岸花。”姬恆收迴視線,向蘇迷投去淡淡一瞥,“幽冥的彼岸花,象征著人間的魂魄。摘下一朵,就會有一個人死去。”


    我靠!蘇迷瞬間被花燙到了手,想要將它接迴莖杆,奈何有心無力,哭喪著臉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叔夜君,你能不能把它接迴去?”


    “它願意被你摘下來,本座何必費神把它接迴去,死就死了吧,人生誰無死。”姬恆淡淡答道。


    蘇迷一咬牙,反駁道:“確實。但不能因為我而死,不管是誰的魂魄,我都不想欠他一條命。但凡欠下的,終究是要還的。”


    姬恆不知在想什麽,黑氣障麵,就像一副天成的麵具,讓旁人猜不透、看不穿。


    半晌,他向殿中走去,“不想救你妹妹了?”


    蘇迷慌忙將彼岸花放在原地,忙不迭的跟上去。


    萬象森羅,森羅萬象。但凡攜帶殺氣進入幽冥殿者,便會觸發萬象森羅陣。平生所懼、所憎、所厭棄的人、物、乃至場景,會在陣中一幕幕重現。入陣者以為自己在誅邪殺魔,但其實殺來殺去,都是自己的心魔。心魔不除,就會一直困在陣中,至死方休。


    寢殿內,蘇兩兩手持利劍,望空劈殺。長發束起,身著利落的運動裝束,看上去很專業。若非劈的是空氣,就更像那麽迴事了。


    身為長姐,蘇迷覺得很丟臉,“怎麽做才能把她救出來?”


    “她殺了我,或者,我殺了她。”姬恆淡然答道。


    蘇迷很想強調一遍自己的問題,但直覺告訴她,強調了也沒用,“如果我直接走過去...”


    “陣法有結界,她出不來,你進不去。”


    蘇迷想了想,大聲喊道,“兩兩,蘇兩兩!”


    執劍的手微微一頓,蘇兩兩循著聲音,朝蘇迷望過來。


    蘇迷大喜,“快到姐姐這裏來,你看到了什麽?小醜怪、蜘蛛、食人魚?別怕,姐姐會保護你的。”


    遮住眼睛的迷霧緩緩散去,蘇兩兩定了定神,哪有形容醜陋的鬼帝,偌大的寢殿,隻有她,和三丈之外的蘇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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