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賀文看著床上那已經沒有氣息的人,再聽著自家王爺這話心中實在是沒底,這,這就是準備也要準備白事吧?他緊怕他們王爺悲傷過度:


    “王爺…”


    閻雲舟抬眼,眼底的猩紅還依稀可見:


    “去吧,今日我要和煜安再成一次親。”


    閻雲舟此刻的心就像是刀割一樣難受,寧咎入了王府他就沒有讓他過上幾天舒服的日子,都說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是人生最得意,但是那人他卻讓寧咎和一個大公雞拜了堂,此後他聽寧咎提過幾次,卻都沒有立刻補上,以至於到了現在,留下這無法彌補的遺憾。


    李彥此刻已經兵臨皇城城下,因著早晨的早朝都沒有散,連著滿朝文武都被拘在了宮中,禁軍再也無法阻攔李彥的腳步,漢白玉的磚一路通向了議政宮,李彥的手握緊了腰間的佩刀,他看著眼前那熟悉的巍峨的宮殿。


    這座宮城陪伴了他十年,是他長大的地方,從他十歲前往封地之後便也沒有迴來過,他看著議政宮的階梯,兒時他粘著父皇的時候,父皇便牽著他的手帶著他一起走進議政宮,他看著太子哥哥和來王朝臣說話,那樣的時光無憂無慮,卻終究一去不複返了。


    大軍占領了皇城,李彥一步一步沿著當年父皇牽著他的手曾經走過的路向前,他再一次踏上了白玉台階,反抗的禁軍被盡數誅殺,血就那樣從白玉階下流過,李彥的腳上終究是沾了鮮血。


    誰都沒有想到李彥和閻雲舟的動作能這麽快,沒有想到那幾十萬的大軍最終會敗在李彥的手中,李彥腰間佩刀,站在了議政宮的門口,他終於抬眼看向了龍椅上的那個人,李啟的麵上已經是一片土色了,手心冰涼,卻還要強撐出氣勢來。


    “李彥這麽多年朝廷可曾虧待過你,你犯上作亂,竟然敢和閻雲舟那個亂臣賊子一樣,起兵謀反,別以為你們能得逞,薊州,禹州的兵將很快便會起兵救駕。”


    李彥冷眼看著這個已經快八年未見的皇兄,拿出了那份“遺詔”:


    “皇兄覺得護佑邊境多年的閻雲舟是亂臣賊子?覺得這個老東西就是大梁第一忠臣了是嗎?”


    李彥掃了一眼那站在隊列首位的魏長河,上前直接拎起了他的衣領,一把扔在了禦階上,魏長河借著外戚的身份,這麽多年在朝中作威作福,魏家的權勢可隻手遮天,魏長河被摔在禦階上都爬不起來,氣的渾身發抖。


    “皇兄在位八年,任人唯親,致使外戚專權,以至於西南邊陲動亂十餘次,授意兵部克扣北境糧餉,你可曾知道,若不是閻雲舟將自己的壽辰的賀禮都變賣了充作糧餉,北牧和羯族的鐵蹄早就已經踏過雲山了,還容的了諸位在這京城富貴榮華?”


    李彥看了一眼一身狼狽的魏長河:


    “父皇在的時候你的這位外不祖父過區區六品,善鑽營,結黨,被父皇所不喜,怎麽輪到皇兄登基的時候,這魏狗就搖身一變成了朝廷棟梁了?我大梁的朝廷成了魏半朝,魏氏親眷宗族在地方作威作福,民不聊生,既然皇兄都看不到,那就由皇弟我代勞吧。”


    李彥的目光一厲:


    “來人,將魏氏一族,所有親眷盡數關押,立刻著人抄家,今日我們就讓天下人都看看,本王可有冤枉了他。”


    議政宮中不是沒有耿直的朝臣,若是李彥上來就要誅殺李啟,那麽必然有骨頭硬的朝臣出來爭辯一二,但是此刻李彥上來要誅的是魏氏一族,他的手中又握著先帝的聖旨,那些真的耿直的朝臣,有不滿李彥造反的,但是他們更不滿魏黨,以至於朝中竟無一人為魏長河說話。


    李彥沒有放朝臣迴家,控製了宮城之後,軟禁了李啟,將他身邊所有的侍從全部換走了,這才得出空來問焰王府那邊的情況。


    洛月離很顯然也是剛剛得到王府那邊來報的消息,他的臉色很差,擰著眉心和李彥說了一聲閻雲舟那邊的狀況:


    “什麽?今日要,要再拜堂?”


    京城之中兵變,百姓各個關門閉戶,李彥下了嚴令,所有兵將都不得擾民,違者軍法從事,但就是在這樣街上冷清的都看不到人的時候,焰王府忽然府門大開,在王府門口掛上了大紅的燈籠,扯上了紅色的綢緞。


    甚至將炮仗都擺了出來,李彥和洛月離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那大紅的綢緞在此刻非但沒有給人帶來任何一點兒的喜氣,反而讓兩人的心中都不是滋味兒,閆賀文出來給兩人行禮,李彥忙問道:


    “閻哥如何?”


    閆賀文的臉上也是一片的愁雲慘霧:


    “王爺抱著寧先生到了院子,一直都沒有出房門。”


    此刻屋內,閻雲舟親自幫寧咎整理了儀容,用水擦幹淨了那人的身上,連頭發都幫他洗了幹淨,他讓寧咎如往常一樣頭枕在他的腿上,淚水再也控製不住,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幫他擦頭發了。


    他的心中不甘,憤恨脹滿了胸口,為什麽,明明他們馬上就勝利了,為什麽…


    但是懷裏的人已經再不能給他任何的迴應了,閻雲舟閉了閉眼睛,給寧咎換上了一身紅色的中衣,又幫他穿上了喜服,他擦幹了淚水,整理好了情緒出聲:


    “來人,更衣。”


    暗玄此刻已經迴來了,他進了屋子,他捏緊了手指,幫閻雲舟穿好了喜服,李彥和洛月離到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李彥的心中被堵了一塊兒,哪怕平日和閻雲舟說話從無忌諱的洛月離此刻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這人了,倒是閻雲舟看到了兩人:


    “你們來了,今日是我和煜安拜堂的日子,晚上留下喝杯喜酒吧。”


    這一日,焰王府的外麵鞭炮齊響,一改寧咎第一次入王府時候的冰冷氣息,此刻的王府處處掛滿了紅綢,就連所有的下人都穿上了紅色的衣服,主廳之中依舊是立著兩個牌位。


    但是不同於上次,這一次配位的邊上點著紅燭,放著敬酒的紅色茶盞,整個屋子被布置的極為喜慶,到了吉時,閻雲舟抱著寧咎出來,他的臉色白的和懷裏的人有的一比,但是他卻還是硬撐出一個笑意。


    李彥捏緊了自己的手心,洛月離幾乎不忍看閻雲舟的神色。


    “一拜天地。”


    閻雲舟抱著懷裏的人衝著外麵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那一雙紅色的身影衝著上首的配位拜了下去。


    “夫妻對拜。”


    閻雲舟先將寧咎放在了椅子上,然後俯身拜了下去。


    “禮成。”


    閻雲舟蹲在了眼前那人身前,眼中的愛意幾乎凝為實質,他拉過了那個已經有些僵硬的手:


    “聽到了嗎?禮成,你我再也不會分開了。”


    洛月離卻聽得心驚,卻見閻雲舟竟然起身,像是真的招待賓客一樣招待他們,洛月離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了閻雲舟的手腕:


    “你別這樣,寧咎已經走了,你讓他走的安心吧。”


    閻雲舟卻驟然抬頭:


    “不,他沒走,他說過讓我等他的,他會迴來的,會迴來的。”


    李彥也不忍,看著閻雲舟搖搖欲墜的身子,抬手扶了他一下:


    “閻哥,我們知道你傷心,我已經命人去朝中的內庫找了上等棺木,寧公子付出良多,必要風光大葬的。”


    閻雲舟跌坐在了椅子上,他拉住了寧咎的手,忽然開口,眼中是偏執的篤定:


    “他說讓我等他,他這個人說話最是算數了,他從未騙過我,他說他會迴來就是會迴來,我不會辦葬禮,他沒死,他隻是遠遊了。”


    洛月離瞧著這闔府上下,真的半點兒都沒有準備喪事的意思,他能理解閻雲舟此刻的悲痛,但是他們總不能看著寧咎的遺體便這樣放著啊,再說,如今已經是六月的天氣,他們不能看著寧咎如此。


    “閻雲舟,你清醒些,你要讓寧咎死後也不能入土為安嗎?”


    閻雲舟卻在此刻抬頭,那雙眼中似乎異常的清醒,他屏退了所有的人,沒有人知道這一晚他和那位很快便是這天下之主的人說了什麽。


    此後,所有的人都隻知道,焰親王閻雲舟的王妃在攻下京城的那一天重傷,焰親王為了給王妃衝喜當天便再一次拜了堂,有幸王妃遇到了神醫,隻是身體虛弱需要到海外仙山休養。


    焰親王府自始至終都不曾辦過葬禮,隻有極少的人知道,三天後一個金絲楠木的棺槨被下葬在了閻家祖墳中。


    清晨第一抹的陽光撒在了房間中,寧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眼角劃過了一條清晰的淚痕,心中的悲痛難以抑製,閻雲舟……


    他立刻坐了起來,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明媚的陽光照在了落地窗前的桌幾上,歐式的裝修風格,瞧著像是哪家大的酒店,他一時想不起這是在哪裏,但是眼前的一些卻都昭示著他迴來了。


    一陣熟悉的鈴聲響起,寧咎下意識從床頭上拿過了自己的手機,手機屏幕上亮著王琦兩個字,這人不是被人,正是他們科室的同事,兩個人還是同學關係,他有些恍惚地接起了電話,對麵的聲音還是熟悉的賤賤的聲音:


    “你可終於醒了啊,你說你高興過頭了?拿著65度的茅台拚酒,醉的不省人事的,我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將他扛迴酒店。”


    寧咎掃了一眼床頭上的牌子,星河國際酒店,遙遠的記憶從深處被挖了出來,這家酒店好像就在當初他請客吃飯的那家飯店的對麵,錯亂時空的記憶讓他無所適從,勉強應付了王琦兩句便掛斷了電話。


    他怔怔地盯著手機上麵的日期,正是他升任副主任請客的第二天,他一個人坐在酒店的床上,神色倉愴,僅僅隻過了一天嗎?他抬手擦過了眼角控製不住的淚水,腦海中都是最後那一刻映在他眼中的閻雲舟的麵容。


    穿越千年難道隻是黃粱一夢嗎?記憶中所有的人都是那樣的鮮活,閻雲舟的一顰一笑,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能清晰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不過是醉酒一夜的時間,他在一個不曾存在於中國古代的王朝中生活了近一年的時光,從起初的無語,氣憤,想要迴來,到最後的不舍,流連和遺憾,他仿佛在這一夜之間過完了一生。


    他迴來了,閻雲舟怎麽辦呢?他得多傷心,本來他身體就不好,寧咎對於這一切的感慨很快便移到了對閻雲舟的擔心之中。


    他不信這是一個夢境,他的靈魂確確實實去到過那個時代,跨國千年的時空,與那個他從未後悔過遇到的人相知相戀。


    寧咎第一個念頭便是他要迴去,他一定要找到迴去的辦法,他不能放著閻雲舟一個人,他們經曆了那麽多,種種磨難都闖過來了,就差這最後的一步了,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第一人民醫院中寧咎所在的科室中,上到主任下到實習生都覺得這院裏最年輕就上副主任的寧咎最近有些奇怪,從前挺能侃的一個人,現在一整天都是少言寡語的,還時不時的一個人坐在那發呆。


    “你有沒有覺得寧主任最近好像情緒不太對。”


    “哎,天才總是寂寞的,我們這醫院你看過幾個28能上副主任的?”


    “也是。”


    寧咎這一個月來,除了上班就是翻閱大量的文獻,古代的典籍,甚至還有很多光怪陸離的野記雜書,而一到了周末,他就會去各種的寺廟,道觀。


    但是他再也沒有碰到過什麽能看出些不同的人來,他想到了玄威和青羊道人,他們的命格之說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能說明他當時一體雙魂的情況,更甚者,他懷疑玉清觀中他們的那位師祖也很可能是一位穿越者。


    他打開了手機查到了玉清觀的位置,在河北還真有這麽一個道觀叫玉清觀,他決定這周末就開車前往玉清觀。


    第115章 告訴我穿越入口在哪


    李彥進駐京城,嚴令兵將不得擾民,不得滋事,此刻的京城之中,除了圍住皇城的兵將之外,隻留了堪比禁軍和巡防營的人數駐守,其餘兵勇都駐紮在了城外。


    兵亂,宮變總是伴隨著流血犧牲的,但是這一次,皇城的大門是被寧咎用炮火轟下來的,所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攻城的戰損,隻不過那一聲一聲震天一樣的炮火聲,也成為了所有城內人的噩夢。


    但是三天的時間過去了,那些闖進來的兵勇並沒有為禍作亂,反而是在衝進來的第一天便帶兵去抄了魏家。


    開始的時候很多人都不敢冒頭,但是見那些大著膽子出來看熱鬧的人也沒有被驅趕,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出來看了。


    去抄家的兵將得了洛月離的交代,從魏家抄出的一切黃金,珍寶,古玩字畫都不加遮掩地流水一樣從魏家的宅子裏抬出來。


    魏家這麽多年樹大根深,有李啟的庇護,不成器的魏家子弟,旁支做的傷天害理的事兒不在少出,但是民不與官鬥,就是吃了虧他們也是求告無門。


    但是這一次不同,李彥下令,任何被魏家欺辱,有冤屈的百姓皆可去順天府鳴冤。


    此命令一出,再看著這一次魏家真的被抄家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可以告了。


    李啟被軟禁在了寢宮,任何人都不得見,而朝臣也被軟禁在了值房,此刻的朝臣分了幾個派別,一邊是以蘇太師為首的官員,認為皇帝失德,有違先帝遺旨,當引咎退位。


    一邊是維護祖宗禮法的保全派,認為李彥是亂臣賊子,但是也有不少的朝臣是兩邊都不靠,還在觀望。


    李彥知道他們在觀望什麽,他們突襲入京,他們還在想著萬一禹州和薊州的兵將攻進來若是贏了怎麽辦?


    他沒有管那些朝臣的心思,下令查抄了魏長河的家之後,便將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召了過來。


    除了個別擅長婦科病證的太醫全數都派到了焰王府,他和洛月離實在是放心不下下,寧咎走的這麽突然,閻雲舟那身體什麽受得了。


    這六月的天氣,人是留不久的,閻雲舟不忍親眼看著寧咎的身體腐壞,人被悄悄地葬入了閻家祖墳,墓碑上什麽都沒有寫,他說過讓他等著他的。


    閻雲舟相信他一定會迴來,他就在那塊兒空白的墓碑前待了一天一夜,一句話都沒有說。


    最後被送迴王府的時候臉色慘白的不似活人,王府中一眾的禦醫已經等在了那裏,暗玄急的嘴邊都是炮:


    “王爺,您就讓太醫看看吧,寧公子怎麽忍心看您這樣?”


    迴到王府半天之後閻雲舟終於讓人進了屋子,卻不是讓太醫看病,而是下了一個誰都有些莫名的命令:


    “暗玄,去查,昨日京城中所有下生的孩子,無論男女,報給本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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