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幹了。”


    閻雲舟看著他的樣子頓了一下,抬手舉杯和他遙遙一敬,寧咎抬頭一飲而盡,閻雲舟也盡飲了杯中酒。


    寧咎此刻的頭昏的厲害,甚至有些分不清如今的現實是真的實實在在存在的還是他酒後大夢一場,他看向了身邊的人,敲了敲杯子挑眉道:


    “這就沒了?”


    一邊的侍女見狀立刻再給他滿上了一杯,寧咎端起了酒杯,似乎是喝到了現在才有心思欣賞這做工精巧的酒杯,他的目光漸漸迷離,但是凝望那酒杯的目光卻難掩真實的欣賞:


    “真是好精巧的做工啊,到底是勞動人民的智慧。”


    閻雲舟看著他:


    “寧公子若是喜歡,這酒盞便都送給寧公子。”


    寧咎此刻的的腦海中一片交戰,他還記得他上一次也是這樣醉著醉著就來到了這個狗屁地方,所以這一次他醉著醉著是不是還能迴去?


    他睜眼望著眼前這張無可挑剔的臉,酒醉之下他再也沒有了所謂的避諱,目光大膽地流連在閻雲舟的臉上。


    這硬朗的下顎線,劍眉星目,實在是一張不可多得的俊顏,但是那眼中卻藏了太多的東西,悲傷,無奈,隱忍,克製,他忽然笑了,手中轉著一隻描畫著山水的酒盞,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


    閻雲舟的眼中閃過一抹刹那消逝的精光,卻什麽都沒說,隻是依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寧咎握著酒杯想起了閻雲舟昨天和閻雲楓說的話,“沒有北境十二萬大軍的浴血奮戰,北牧的鐵蹄早就踏破陰山了,哪來的你如今的榮華可享?”


    他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是有觸動的,也曾感慨過同樣一個爹媽生出來的孩子,怎麽差別就這麽大?


    閻雲舟雖然雖然沒有殺閻雲楓,但是忘卻前塵,重新開始,抹去了一個人所有的記憶,和殺了他也差不多了吧?


    從此世間留下的隻剩下了那個他熟悉的軀殼,從前那個他疼愛的弟弟終究是消失在了世界上。


    他再一次對著閻雲舟舉杯,目光中星光乍現:


    “來,一醉解千愁。”


    閻雲舟的目光微閃,一醉解千愁嗎?若是一醉真的能解千愁就好了,他沒有理會暗玄越來越焦急的目光抬起了酒盞和寧咎在空中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寧咎同樣幹了杯中酒,他此刻似清醒又似在夢中,酒精的作用讓他的情緒起伏不定,定定地望著杯中酒出神。


    閻雲舟看著他的樣子開口:


    “寧公子少有飲酒,這是醉了?”


    寧咎抬眸,眼睛再沒有清醒時候那種刻意遵循這個時代禮儀,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一拉身後的椅子,就那樣拖拽著湊到了閻雲舟的身邊:


    “你覺得我喝醉了?”


    閻雲舟看著這個驟然大膽一身酒氣的人沒有否認,寧咎看著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滿屋上下隻聞他的笑聲,半晌他晃著侍女剛剛幫他填上的酒:


    “你可真可憐啊,明明難過都不能表現出來嗎?你弟弟要殺你你是傷心的吧?”


    他的話音落下,整個屋內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就連常年在閻雲舟身邊伺候的暗玄都變了臉色,手捏緊了劍柄。


    “既然傷心,為什麽要忍著?我一直很敬佩軍人,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來,喝酒。”


    寧咎手晃晃悠悠地提起酒杯,閻雲舟的眼中有一瞬間乍現的精光,手指捏緊了酒杯,兩隻酒杯在空中傳出了碰撞的清脆響聲:


    “好一個隻解沙場為國死。”


    一個不受寵甚至都沒有得過什麽名師指點的侯府公子,卻有這樣的一番見解嗎?何須馬革裹屍還?


    他若是真的馬革裹屍,倒是也沒有如今這些煩惱了,馬革裹屍縱然悲涼,但是對於他卻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


    沒有人敢勸閻雲舟少喝些酒,寧咎卻是真的喝多了,那些不同的酒摻在一起,這糧食酒還真是上頭,就連眼前的人影都在輕輕搖晃。


    他的手忽然搭在了閻雲舟的手臂上,這屋內外的暗衛的眼睛都盯在寧咎的身上,他此刻若是有一個不軌的動作恐怕頃刻間就血濺三尺了。


    閻雲舟沒有動作,任他握住了他的手臂,寧咎實在是喝的太多了,整個人坐不穩地直接趴到了閻雲舟的身上,暗玄的劍頃刻間出鞘,卻被閻雲舟請抬手而止,他扶住了寧咎的身子:


    “寧公子喝醉了,讓人送你迴房休息。”


    寧咎的手卻沒有鬆開閻雲舟的手臂,他已經忘了周邊的環境,腦海中隻記得眼前的人好像是他的患者。


    他好像是要看他的傷口,腦中這麽想著手就真的開始動作,手指觸到了閻雲舟的衣領:


    “傷口,給我看看。”


    他的手頓時被一個滿是老繭的手握住,閻雲舟的眼底有一絲探究,別說是喝醉了,就是在清醒的時候寧咎也絕掙脫不掉閻雲舟鉗製的力道。


    手就這樣再難向前進一分,他抬起頭,就撞入了那深不見底的黑眸之中:


    “我是醫生,給我看看,聽話。”


    他的身上帶著一身的酒味兒,再一次要拉扯閻雲舟的衣領,閻雲舟的眼中也有些變色:


    “寧公子這一頓酒就為了看本王的傷口?”


    本王?寧咎怔怔地看著他,已經被酒精鏽住的腦子反應不過來這兩個字,常年身為醫生的人對於不配合的患者一下就擺出了譜:


    “別鬧,給我看看,手鬆開。”


    這樣命令的語氣閻雲舟真是很久都沒有聽到了,就是當今聖上如此盼著他早死,但是當著麵也會客客氣氣地喚一聲焰王。


    “寧咎。”


    沉著的聲音透著絲絲警告,可惜現在喝多了的寧主任早就聽不懂什麽是警告了,他分外的執著:


    “別怕,給我看,我保你再活幾十年。”


    說著他手上真的就開始用了力道,閻雲舟卻似乎真的想看他能鬧到何種程度,竟然真的就這樣鬆開了手,衣襟驟然被扯開,裏麵那猙獰的舊傷坦露在了寧咎麵前。


    第9章 閻雲舟死了他用陪葬嗎?


    根深蒂固的職業習慣讓寧咎雖然現在已經醉的有些發昏了,但還是費力的將現在已經有些迷蒙的目光盯在了閻雲舟胸前的傷口上,下意識地抬手吩咐:


    “手套。”


    身邊伺候的人麵麵相覷,王爺就這樣由著他扒了衣服?還有要手套幹什麽?閻雲舟臉色有些不好看,正要拉上衣服的時候就被寧咎給按住,外科主任終於在此刻顯出了幾分氣勢:


    “別亂動。”


    那沒日沒夜的背書,一遍一遍練習的操作,那無數個夜晚看過的病例早就已經像是深刻的印記一樣印在了寧咎的腦海裏。


    眼前的傷口是長條狀的,看著位置應該是外傷傷到了肺,傷口愈合的也不是很好,不,應該是很不好,這傷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了。


    但是傷口此刻凸起呈現深紅色,周邊已經泛紅甚至有些流有膿液,上麵敷了一層藥,但是看著卻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這是外傷增生伴感染。


    這還隻是外麵,結合閻雲舟咳血,唿吸困難等症狀肺部炎症是跑不掉的。


    在這個隻有中醫,沒有抗生素和手術的年代,這樣的傷幾乎可以判死刑了,區別也就是什麽時候執行的問題,看完這個傷寧咎的臉都白了,心都涼了,酒都醒了一半。


    閻雲舟看著他的樣子,以為是這少爺被這猙獰的傷口嚇著了,就算不是錦衣玉食的長大,這小少爺估計也沒見過這樣的傷口。


    他當下就要扯過衣服穿好,卻再一次被寧咎按住,就見眼前的人‘啪啪’用手拍腦門,嘴裏喃喃地念叨著:


    “別怕啊,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別怕。”


    屋裏伺候的人看著這一幕不知道說什麽,這,什麽情況?這少爺是喝多了,撒酒瘋吧?這酒瘋都灑到了他們王爺身上了?


    閻雲舟冰冷的手腕被寧咎握著,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寧咎的手心極熱,他低頭看了看那節手腕,雖然不得寵,但是到底是少爺,這手腕白皙纖弱,他甚至用力就能捏碎,別怕?他是在叫他別怕?


    寧咎現在頭暈的厲害,但是這不影響他的思路,畢竟他喝多了照樣能答題,對,醫學生就是這麽卷。


    他腦海中已經思索過了好幾種方案,其實這放在現代,將閻雲舟按在手術台上這問題輕易就能解決,但是現在?手術?真的可行嗎?


    “多久了?”


    他的身子現在還趴在閻雲舟的身上,閻雲舟微微低頭就能對上寧咎這張無論怎麽說都算得上是一張精致的臉:


    “兩年多了。”


    “多久開始這樣的?就是這樣紅腫發癢?”


    “小半年了吧。”


    “那唿吸困難,咳嗽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見著他問的越發肆無忌憚,閻雲舟驟然拉著他的手腕一扯,寧咎喝的迷迷糊糊的失了他扶著的力道就摔在了地上。


    隻不過地上有地毯,倒是也不疼,但是人喝多了總是膽子大一些的,一下被摔了出去寧主任非常生氣,脾氣沒收住:


    “幹什麽?我還問出錯來了?”


    一句話吼出來之後全場寂靜,這安靜的空氣讓寧咎驟然醒了幾分神誌,他現在不是在醫院,他不是副主任,這裏是王府,而眼前這個人不是普通患者。


    這是一抬手就能讓自己五馬分屍的人…寧咎一瞬間覺得他的唿吸也開始困難了,閻雲舟盯著他:


    “哦?難不成寧公子還問對了?本王倒是挺想知道這是為誰問的?”


    寧咎的心中警鈴大作,一個手握重權的王爺,問他這個要來衝喜衝死他的人為誰問話?這還有好?他剩下的那一半的酒也已經清醒了,要了命了:


    “王爺,你一定要相信,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真心希望你長命百歲,壽終正寢的話,那麽那個人一定是我。”


    寧咎的眼神真誠極了,緊怕閻雲舟不相信他,他爬了起來,畢竟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他一點兒都不習慣跪著,所以半蹲在了閻雲舟的身邊:


    “你相信我,我小時候偶遇過一個江湖遊醫,他非常善於治療外傷,我和他學過一些,你身上的傷已經有了感染的跡象,不能再拖了,你要是信得過我,我今天就開始準備,給你醫治,怎麽樣?”


    畢竟無論是他準備的多花花,最後也要閻雲舟同意點頭讓他治才行,喝了酒,寧咎也有些衝動,沒有管他的這個理由多麽的潦草,就這樣大咧咧的和閻雲舟說了。


    畢竟他現在是真的有些慌,古代對付這種傷有什麽法子他不知道,但是這樣的傷勢複發不動手術,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誰知道能拖到什麽時候?要是閻雲舟真的死了,那他真的不會被拉去陪葬嗎?


    閻雲舟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姿態舒展了兩分,胸口的咳意卻漸漸上湧,他側首抵著帕子咳了兩聲,垂眼看著蹲在他身前的人,忽然笑了:


    “寧公子怕是喝醉了,本王的傷勢自有府醫醫治,寧公子還是用這功夫還準備一下明日迴門的事宜吧。”


    說完他撐著椅子的扶手就準備起身,不再理會寧咎的言語,小時候偶遇了江湖遊醫?


    寧安侯從小就將寧咎養在莊子裏,緊怕他出了莊子會對他相克不利,寧咎迴侯府之前都沒有出過那個莊子,哪來的偶遇江湖遊醫還能由著他學本事?


    暗玄扶著閻雲舟迴房休息,寧咎愣在了當場,‘迴門’這件事兒對他的衝擊力一點兒都不比早上那個‘小妾敬茶’來的小。


    雖然現代社會同性結婚也已經非常普遍,但是他可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會是媳婦?還迴門?讓他迴那便宜老爹那去?開什麽玩笑?


    一下午的時間,寧咎又是跑了一下午的茅房,暗雨帶著他到了風華閣的側殿,桃月和順才被安排到了他身邊。


    剩下那些寧文鴻派出來隨他一塊兒到王府的親隨們都被打發到了外院,桃月剛才也在偏殿,看著自家少爺的動作都已經嚇傻了。


    “少,少爺,下一次你可千萬不能惹怒王爺了啊。”


    她想想就後怕,寧咎卻是除了跑茅房就是趴在桌子上,腦袋中亂的很,忽然他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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