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林愛國倒抽了口冷氣,他是真沒料到,鄧秀珍和林初夏母女倆養隻狗,竟然養得比人還要嬌貴,“你們這也太……”


    剩下的話,在鄧秀珍那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裏,被林愛國艱難地咽下肚。


    然而,他那黑得跟墨汁能媲美的麵容,和竭力掩飾,卻依然盡顯猙獰扭曲的神情,卻暴露出了此刻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你知道,小黃是什麽血統嗎?”


    鄧秀珍輕笑一聲,然而,若有那了解她的人在這兒,就會發現這抹笑極淺極淡,並不達眼底,莫名地給人一種嘲諷和譏誚的感覺來。


    當然,正麵她這般情緒的,也就林愛國。由此可見,此刻的她心裏是多麽地惱怒。


    “狼狗。”


    “對,就是你想的那種。”


    林愛國想的哪種呢?狼和狗在一起後,生下來的第二代狗子,身上不僅流著屬於狼的兇殘和狡猾,也流著屬於狗的忠誠和護主,可謂是每一個愛狗的人都最想養,最想要的那種!


    “這……這……”


    林愛國破天荒地結巴了,臉上也浮現一抹茫然無措來:這種狗,哪裏是普通獵戶能養得起的?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真有這樣的狗子,在抱來自家養之前,兩老竟不會提前跟他打個招唿?要知道,他和鄧秀珍是夫妻,那麽,相當於說,即便這隻狗子是鄧秀珍養的,他也是這隻狗子的半個主人。同時,他還是林家的長子,照顧好下麵弟妹和侄兒侄女的同時,還肩負著林家發展壯大重任的長子!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鄧秀珍,扯了扯嘴角:“車來了。”


    話落,她就自顧自地上了車,而,林愛國呢?跟個戳一下,才動一下的算盤珠子似的,跟在她身後,也上了車。


    晃晃悠悠的公交車裏,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乘客——或者是在外麵瘋玩了一天,又或者被迫加班一天,累著了,上車後,就不管不顧地閉上眼,腦袋隨著公交車的行駛方向而擺動著;或者臨時出門,精神奕奕,卻依然不想和陌生人隨意交流,而偏頭欣賞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


    然而,不論哪一種乘客,都沒給一前一後上車,看著是夫妻,偏偏,挑了前後座的林愛國和鄧秀珍兩人,投以驚詫疑惑甚至八卦好奇的目光。


    對此,借著鄉政府宣傳幹事的身份,隻要是在鄉鎮裏,坐上車後,就會被左右乘客搭訕,或者,也可以說是討好吹捧的林愛國,很是不適應。


    而,在市裏生活了一年多的鄧秀珍,卻已是習慣成自然了。甚至,說句不好聽的,她還挺欣賞這種沒有人隨意打擾的“自得其樂”式乘車方式。


    無盡的沉默,在兩人中蔓延。


    半小時後,公交車抵達市人民醫院。


    林愛國跟身後有瘋狗在追似的,車門打開,還沒停穩的那一刻,就匆忙地跳了下去。然後呢?他就邁著大步,不管不顧地往醫院大門方向衝去。


    一衝,再衝……咦?怎麽走不動了?身體還被人帶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林愛國下意識地偏頭,就發現自己的胳膊,被鄧秀珍拽住了。


    那感覺,怎麽說呢?如果說,鄧秀珍是兇殘的螃蟹,那麽,他就是那隻不幸招惹到這隻螃蟹的可憐人,任誰見了,卻都生不出絲毫同情和憐憫,隻會拍掌叫好,幸災樂禍的那種!


    沒辦法,能想象,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被一個瘦弱矮小的女人給輕飄飄製住後,任憑男人使出吃奶的力氣來掙紮,卻也無濟於事的場景嗎?


    現在,這樣噩夢一般的情況,就此,降臨在他和鄧秀珍身上。不,應該說是降臨在他身上……


    林愛國的惶恐、驚懼、忐忑和猶疑等情緒,明顯得令鄧秀珍都無法忽略了。


    就如此刻,鄧秀珍就歎了口氣,放開對林愛國的窒梏:“你走那麽快做什麽?”


    知道的,曉得你去探望病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得了重病,還是下一刻就要沒命的那種!


    四十來歲的大男人了,沒能修煉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境界,也就算了,在明知林盛夏情況的當下,卻依然能失了理智,被所謂的情感控製住,做出這種清醒後羞惱萬分的事情來。


    往好裏說是關心則亂,往壞裏說呢?不就是扶不起的阿鬥,連朽木都不如的蠢貨?畢竟,朽木還能當柴燒,發揮它最後的功用,而,蠢貨呢?


    然而,林愛國本人是感知不到鄧秀珍這聲歎氣後隱藏的那些深意,甚至,眼下,他還因為鄧秀珍這幅不急不忙的模樣而黑了臉。


    “不是你說的來醫院看夏兒嗎?”


    難不成,都到門口了,你又想坐車迴去?有你這樣當大嫂的嗎?多大年紀的人了,就不能跟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瞎折騰,整些什麽“三分鍾熱度”的事情出來嗎?


    最後這番話,林愛國並沒說出來。奈何,架不住,在外人麵前,林愛國還會收斂些,在自家人麵前,林愛國就會克製不住地暴露本性。因此,他心裏這些陰暗到極點的想法,被鄧秀珍盡收眼底。


    生氣?憤怒?傷心?失望?


    這些情緒,這些年,一直籠罩著鄧秀珍,不僅沒有因為時光的流逝而磨滅,反還越積越多,越積越深。眼見,就要到一個“要麽爆炸,傷人毀己”“要麽憋著,就此消亡”的臨界點時,轉機出現了。


    ——林初夏在市裏租店鋪這個“先斬後奏”的舉動,讓她脫離了家庭主婦那憋屈、無奈、悲憤又絕望的生活,見識到外麵一個更為廣闊的新天地。在和無數熟悉或陌生的人打交道,賺到許多錢的同時,也真切地意識到了自己各方麵的不足。


    比如說,情緒的管理和控製,再比如說,性格的優勢和劣勢,如何達到揚長避短的效果,等等。


    而,眼下,鄧秀珍就可以肯定地說:這些年,林愛國之所以一直是個臨時工,絕非他跟自家人吐槽的“懷才不遇”;也不是太過耿直的性子,讓他得罪了小人,在背後裏搞他;更不是什麽初中和高中時,那些成績不如他的同學,在參加工作後,一朝翻身做主,想要徹底將他踩下去的齷齪,而是他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


    簡單地來說,看病,能空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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