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們去哪裏?”


    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林初夏身後,下了火車,轉公交,再轉摩的,眼見著,道路兩旁的景物由陌生的摩天大樓變化為熟悉的鄉野風景,林浩宇再也忍不住滿腹好奇和擔憂地問道。


    “廣城皮鞋廠。”


    林初夏眼底快速地掠過一抹懷念和悵然,不用特意偏頭往迴看,她都能感知到此刻林浩宇心底有多麽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確實,若非親眼所見,誰能想得到,所謂“南方的空氣中都飄浮著金錢的味道”這句話,竟然有著那麽多的水分呢?不,或者,應該這樣說,任何時代,都不缺擁有卓越見識和敢闖敢拚勁頭的浪潮兒,也不缺“前怕狼,後怕虎”的普通人。


    而,前世,即便林初夏心裏有著再多的不憤和憋屈,卻受製於眼界閱曆等緣由,以及,後天養成的謹小慎微的性格影響,最終,在日複一日殘酷的現實生活中,磨平了曾經的雄心壯誌,成為碌碌無為的普通人中最最渺小不起眼的一員。


    今世,卻會截然不同!


    “到了?”


    林浩宇並不知道短短時間裏,林初夏心裏就轉過那麽多個念頭,此刻,他隻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這座“城市”。是的,城市。


    雖然,這樣的形容詞略有些誇張,但是,這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白色廠房,間或的幾幢高樓大廈,以及不遠處幾乎隱藏在山巒薄霧裏的宿舍樓,和有著醫院、商場、公園和派出所等明顯標誌物的建築,不正是一座繁華大城市的縮小版?


    果然,該說,不愧是號稱擁有近萬名員工的廣城集團嘛?瞅瞅,即便坐落在比農村還要偏僻荒涼的地方,但是,卻依然擁有龐大的實力,砸下重金,圈起一塊地,修建出不遜於,甚至,很多方麵還遠超城市生活的便捷舒適的“城市”性質的工業園。


    “走吧!”


    林初夏偏偏頭,瞥了眼陷入震驚茫然情緒,久久無法自拔,不複往日裏活潑好動,跟個呆板木愣的算盤珠子,自己拔一下,才被迫動一下的林浩宇,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在心裏感慨:果然,“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林浩宇“啊”了一聲,愣愣地看著林初夏找上門衛,拿出身份證,報上林愛華的名字,做了登記後,就又輕車熟路地帶著他東拐西拐,來到了一幢廠房外,找到了正蹲坐在門口,和周圍人閑聊的林愛華。


    “三叔!”


    正和工友們嘮嗑,嘮到興致高昂處,很有幾分“臉紅脖子粗”,不複往日沉悶呆板模樣的林愛華,聽到這道熟悉中又透出幾分陌生的稱唿,看著從遠處走近的兩人,一瞬間,竟不知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來。


    “三叔!”


    在林初夏的暗示下,林浩宇也跟著喚了一聲,並且,當著眾人的麵,上前幾步,挽著林愛華的胳膊,姿態親密地笑道:“三叔,見到我們,你高興壞了吧?我們也是,你不知道……”


    林愛華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卻完全找不著機會,最終,隻能木著一張臉,聽著林浩宇化身唐僧,在他耳旁“叭叭叭”地說個不停。偶爾,好不容易,林浩宇終於頓住話頭,他想張嘴說上幾句話的時候,卻又被候在一旁的林初夏接過話岔,並且,提到的事情,恰好就是他最為關心的林浩軒在家裏的生活學習情況。


    這種雙重夾擊的情況下,他除了做出幅“洗耳恭聽”的模樣,還能做什麽呢?


    就這般,林愛華猶如失了智的遊魚一般,渾渾噩噩地帶著林初夏和林浩宇姐弟倆,迴了自己在外麵租的房子。


    林初夏瞥了眼狹小中卻透出幾分溫馨的房間,和林浩宇交換了個眼色,彼此都明了:這,就是林愛華和王容夫妻倆在外麵的住處!他們啊,如今,隻需“守株待兔”,旁的,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等到精明狡黠的王容主動找上門來!


    “三叔,你上了大半天班,累了吧?我看你嘴唇都幹得脫皮了,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上樓時,林初夏特意在樓下小賣部裏賣了三瓶冰凍礦泉水,一瓶遞給林愛華,一並遞給說了一路,真正“口幹舌燥”的林浩宇,一瓶則放在自己麵前。


    礦泉水瓶一入手,帶來的涼意,對處於一種“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要做什麽?”的茫然懵狀態,久久沒能迴過神來的林愛華來說,不吝於沙漠裏的綠洲般,出現得那叫一個“恰到好處”!


    此刻的林愛華,明明有著滿肚子的牢騷,然而,望著眼前兩張如出一轍,乍眼望去,即便兩人長得沒一處相像,卻依然讓人生出“有血緣關係,是親人”感覺的林初夏和林浩宇姐弟倆,最終,隻化為這樣一句話:“你們怎麽過來了?”


    “來旅……”林浩宇嘴快地說道,下一刻,就接到了來自於林初夏的“死亡凝視”,身體一個激淋,到嘴的話立刻就變了個樣,“來看看你。”


    這話,拐得那叫一個生硬,哪能不引人懷疑?尤其,林愛華還是個典型的“麵憨心奸”的家夥。


    然而,不論林浩宇,再或者旁觀的林初夏,沒一個人在乎。


    “三叔,你有三年沒迴家了吧?你就不想家嗎?”


    問出這個看似關切,實則隱含幾分尖銳指責的話後,不等林愛華變臉,林浩宇就又侃侃而談。


    “我知道,你會說,你在外麵這麽累,這麽苦,哪能不想家?隻是,既然出門打工了,那麽,就要努力工作,不求賺大錢,但也要賺到比在家裏種地更多的錢。尤其,逢年過節,在其它人都迴家團聚的時候,你自己留在廠裏,不僅能拿三倍的加班費,還能省下來迴車費,等手裏的錢攢夠了,年紀大了,幹不動了,再帶著錢衣錦還鄉。”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父母不僅是孩子最好的老師,也是孩子最大的倚仗和庇護。你們不在家裏,就算每個月都會寄錢寄東西,還會打電話給軒兒,軒兒依然不快樂?依然會被同學排擠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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