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如此,李鬆林每天依然精神奕奕。


    當時,父母還擔心他累壞身體,一個勁地用前幾次的全市摸底測試分數和排名來勸說他,告訴他不要急躁,保持目前水準,正常發揮,就一定能上重點中學。


    在勸說無果後,他們不僅大手筆地買來各種滋補調養身體的營養品,連灌墨水、削鉛筆、整理作業本和試卷這類事情都包攬過去了。


    至於洗衣服、洗碗和掃地這些活?


    也就在學校,輪到值日的時候,李鬆林才掃過地,倒過垃圾,抹過桌子和門窗。在家裏,那是隻要他一動這些東西,就會立刻被父母家人阻止!


    中考結束後,見分班測試名次和分數的時候,李鬆林還有一種“還有潛力,沒完全發揮出,下次一定能趕超前麵數十人”的自信。


    然而,等迴到家後,迎接他的,不僅有親友和鄰居們的誇讚,還有父母又一次地老生常談——“雖然中考取得了好成績,但是萬裏長征才走出第一步,往後還有更難的高考,所以,得戒驕戒躁,在短暫的休息後,得再繼續投入學習……”


    “高考是座獨木橋,每年都有無數人想擠上去。但是,擠上去了,也不意味著成功。全國有多少天之驕子,最終,又有多少人去了清北這樣的頂級學府?而,在那遍地天驕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學業有成,並且獲得成功,成為令無數人仰望的大佬?”


    “就算這樣,全國還有無數農村孩子,明明有著令人讚歎的天賦,卻受製於貧困的環境,而連展現出來的機會都沒有,就被迫成為這個世界上,碌碌無為的人群中的一員。”


    “但是,我們家就不一樣了。隻要你想學,願意學,不論是在國內讀書,還是出國留學,不論是讀本科,還是考研究生,讀博士,即便砸鍋賣鐵,勒緊褲腰帶,我們也會供你讀下去!”


    在家人的精心照顧和安撫下,很快就放鬆下來的李鬆林,聽了李爸爸這番蘊著拳拳父愛的話,感受著這番重若泰山般的期許,突然就有些不想學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十多年來激情洋溢的學習生活方式,尤其,中考前這段時間爆發出來的熱情,仿佛突然就將他身體裏的潛能全部榨光了。往後,不知道應該怎樣努力,更在迴憶中考這段時間辛苦又認真的過往時,突然生出來了些不確認。


    ——不知道往後,是否還能爆發出中考這樣的激情鬥誌?尤其,三年後,才是高考,誰知道這漫長的三年時間裏,又會發生些什麽?


    這些擔憂、惶恐、忐忑和畏懼的情緒,出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正常,但是,發生在李鬆林身上,可就真讓人震驚茫然了。


    畢竟,一個習慣的養成,隻需要短短28天。而,若非,心誌極基堅定強大的人,誰能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下去不說,並且,還給人一種樂在其中的感覺?


    那麽,李鬆林身上,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很簡單,他打心底不願意因為家人“砸鍋賣鐵”地供他讀書!


    這樣的期許,太過穿沉重,他瘦弱又單薄的身體根本就扛不起。尤其,原本,在子弟學校常年霸占年級第二位的他,到了南山中學,參加了入學摸底測試後,才真切地意識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


    可是,家裏人希望他努力,考上清北這樣的頂級學府,然後,出國讀研考博。


    然而,這樣一個以往他向往,並豎為人生努力拚搏奮鬥目標的夢想,在“學神遍地走,學霸多如狗”的南山中學裏,卻慘遭現實的毒打。


    ——和省一中,省實驗附中這兩所學校,同屬省重點的南山中學,在每年文理各一個重點班的情況下,每年也都不一定會有人被清北這樣的頂級學府錄取!


    最好一次的記錄,就是去年,文科和理科的第一名,才各自拿到了清北的錄取通知書。最差一次的就是前年,顆粒無收!


    “坐井觀天”“夜郎自大”這些詞語,在得知這個血淋淋又殘酷的真相後,就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久久徘徊不去。甚至,在他沒察覺到的當下,已經無形地影響起他的意誌和心性來。


    於是,慢慢地,他不僅拋棄了往常堅持許久才養成的課前預習,課後複習,每周做自我查漏補缺總結式複習的習慣,還不願意看書,寫作業,刷試卷。


    上課的時候,突然就開始走神起來。等迴過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擺在桌上的書,被他下意識學著左右同桌的動作,翻過了十來頁。


    但是,老師剛才究竟講了些什麽,又有哪些同學積極地舉手迴答了問題,大夥又熱情地探討了什麽問題,這些,全部沒有在他的腦海裏留下絲毫印象。


    看著前後左右的同學,一臉的認真和熱情,再看看自己桌麵上,雖然同時翻動著,卻並沒有多少印象,隻有一片空白的書頁,他隻覺得心髒仿佛被人用力地拽緊似的,疼得他眼前一黑,恨不能立刻就暈過去。


    然而,大腦殘存的理智卻告訴他,不可以暈,必需打起精神繼續聽課,就算錯過了前麵的內容而有些聽不懂,也得死記硬背下來。等到下課後,就立刻跟同學老師請教,務必在最短的時間裏弄明白這些內容。


    可惜,正如“千裏之堤,潰於蚊穴”這句話所說那般,辛苦數十年養成的好習慣,很容易就會因為幾次的疏忽,而毀於一旦!


    就拿李鬆林來說吧,明明理智和情感上都告訴他要努力學習,跟上其它同學的步伐。但是,才認真沒多久,身體就自動鬆懈下來,就連清明的大腦也都變得懶洋洋,不願意動彈起來。


    那感覺,怎麽說呢?


    就像吸煙,不,應該說是吸大麻的人,一口下去後,那種從靈魂深處擴散開來的自由、舒適、輕鬆和愜意感,令人忍不住一再沉迷。


    所謂的理智,所謂的旁人提醒,甚至種種傷害自己的行為,都無濟於事。


    那樣的滋味,真是嚐過一次後,就再也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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