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眯了眯眼,連她都能發現,被兩老按照“長兄如父”方式培養出來的林愛國,摒除表露出來的正直端方、尊敬長輩,友愛姐弟這些優點,卻有一個無法抹滅的缺點:自詡才高八鬥,清高孤傲,得罪人卻不自知,為了所謂的臉麵和尊嚴問題,不僅自己心甘情願地吃虧,還要帶累家人,那麽,“人老成精”的兩老,就真沒發現任何端倪?還是說,他們也“難得糊塗”起來了?


    但,那又如何?總之,有些事情,她不知道的時候,也就罷了。一旦得知,卻絕不容許自己和家人,繼續以“掩耳盜鈴”的方式生活下去。


    簡單地來說,她準備用這件事來做引子,引出“過往那些年裏,鄧秀珍和林愛國的數次爭執吵鬧,絕非什麽‘頭發長,見識短’,也不是什麽‘雞蛋裏挑石頭’,更不是什麽自個兒不樂意過安生日子,而是和林愛國這個所謂的正直人的一些損害自家利益,成全別人的做法有關”。


    “初夏,這件事,你就別摻和了……”


    鄧秀珍苦笑著搖頭,當年,嫁入林家不久的她,因為分家一事曾大吵大鬧過,早就傷了兩邊的和氣。而,這些年,氣極了,她不止一次地放話說和老家那邊的人勢不兩立。這種情況下,指望老家的人會出手幫忙?隻怕,還是看笑話的多吧!


    “媽,我也不想摻和的。”林初夏攤手,聳肩,一臉的無奈中,有著淡不可察的悵然,“但,早在兩個月前,我就跟爸說過省療養院的定向委培名額,不可能落到我手裏,讓他去找同學,將這個名額還迴去。他卻不聽,總覺得他們同學情深,哪怕豁出半條命,對方也會毫不猶豫地幫這個忙。”


    “結果,最後呢?他為了這個名額到處找人幫忙,將很多年沒用的同學情全部霍霍一空。到頭來,卻‘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憑白地為鎮長的女兒做了嫁衣,自個兒卻還得想法子還上這份人情。”


    “如果,這個時候他能認清現實,再去找同學說明這個情況,也能保住我的省衛校統招生名額。可惜,他太看重自己在同學那兒的臉麵和尊嚴,不願意接受自己拉下臉麵,到處找關係,求人幫忙,到最後,卻在‘臨門一腳’處被人截胡了的事實。”


    “因為,這會令以前那些從不被他放在眼裏,不論成績,還是所謂的才華,都不如他的同學們私下裏的嘲笑,覺得他就是個隻會讀書,不會做實事的呆子,跟扶不起來的阿鬥沒兩樣。就算費心給他搭了梯子,他也爬不上去,還滿心覺得自己能耐大過天,一切看不上他的人都是心思陰暗,背地裏嫉妒他的小人……”


    即便到了現在,林初夏依然不能理解林愛國這種所謂的“打腫臉充胖子”的想法。要知道,“掩耳盜鈴”到最後,又能落得個什麽呢?


    “我一直覺得臉麵和尊嚴這兩樣不是別人給的,更不是自己努力維持所謂的傲骨就能留下來的,而是需要自己去掙,去做出一番成功的事業才能而獲得的。”


    這是林初夏的經驗之談,那些血淋淋的過往,哪裏是輕飄飄幾句話,就能揭過去的呢?


    鄧秀珍&林浩宇:“……”


    這番話,有理有據,讓人無法指摘,更無從辯駁,但,他們為啥總覺得有些不得勁呢?


    ……


    屋裏的氣氛,一陣詭異的靜謐。


    在這靜得連根針墜落到地上都能聽個真切的環境裏,突如其來的聲音,猶如打破平靜水麵的巨石,撰住屋內屋外所有人的心神的同時,也在眾人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小鄧,你想我們怎樣做?”


    怎樣做?


    怎樣做!


    輕飄飄三個字,落到鄧秀珍耳裏,就跟“晴天霹靂”一般,隻將她震得愣在原地,半晌都沒能反應過來,臉上也呈現出相應的茫然、懵圈、疑惑和震驚來。


    不是……這……不對啊!


    以前,她每次來找兩老,不管談到什麽樣的話題,兩老都一臉的嫌棄,不樂意搭理她。尤其,涉及到和林愛國有關的話題時,兩老更是會丟出“家務事,自個兒解決”“女人家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整天隻知道吵鬧,不知道為男人分憂”這些分分鍾就打擊得她麵紅耳赤,不敢再繼續待下去,直擊人靈魂最深處,就差沒將尊嚴都碾碎的話。


    那麽,現在,又是怎麽迴事?兩老怎麽突然就這樣好心了?


    “行了,你先迴家冷靜下,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我們。”


    隻能說,鄧秀珍太不擅長掩飾自己內心的情緒了,連被林初夏調教了一個多月的林浩宇都察覺到了,就更不用說“人精”林爺爺和林二爺了。


    不過,對曾親曆鄧秀珍種種被人挑撥後,做出來的讓人歎為觀止舉動的林爺爺來說,眼下,鄧秀珍身上流露出來的隱而不發的“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質疑和憤怒,還真算不了什麽。但,對去年才退休,以往,每年過年的時候才迴家一趟,雖從林爺爺和外人嘴裏得知鄧秀珍本性,也曾親曆過幾次鄧秀珍撒波吵鬧場景,卻向來奉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為人處事準則的林二爺來說,眼下,鄧秀珍是真正的不知好歹。


    若不是看在林初夏的份上……嗬!


    這樣想著的時候,林二爺嘴角扯了扯,忍住滿腹翻騰的嘲諷,不,應該說是“噴毒汁”的念頭。然而,那頻頻擺手,一幅“趕緊走,別待在這兒礙眼”的嫌棄姿態,卻已然道出了此刻他的真實想法。


    鄧秀珍抿抿唇,想說些什麽,衣角卻被林初夏拽了下,不由得下意識偏頭,看向林初夏。


    “媽,我來。”林初夏將鄧秀珍按到椅子裏,又從桌上拿了一隻杯子,倒了大半杯溫開水後,遞到鄧秀珍手裏,然後,給了林浩宇一個眼色,自個兒則搬了張椅子,坐到了林爺爺和林二爺麵前。


    被賦予重任的林浩宇,乖巧地挪到了鄧秀珍身旁——確保待會,不論林初夏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鄧秀珍都能安穩地坐在這兒。


    被林初夏那跟個主人似的悠哉愜意、行雲流水的做派給震得,半晌都不知應該做出什麽反應的林爺爺和林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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