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哈魯一輩子都沒有見過春天,這就好比一隻脆弱的蝴蝶從來沒有見過冬天一樣。


    他負責看守海城堡的大門,就如同的他父輩們一樣。作為北海王庭的戰士,他們這些衛兵來自幾個曾經的大部落,現如今的幾個公爵領,負責守衛北海王國的首都,這座象征著北地大普魯斯人文化象征的區域。


    他們早已經宣誓永遠守衛王庭,直到生命的終止,無論日夜都不會停歇。


    哈魯在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一個恐怖的戰士,他揮舞著父親和祖父留給他的兩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擊敗了所有的競爭者,並且最終做到了現在的位置上。王庭守衛隊的大隊長,北地的“薩哈林”(尊貴的戰士)。


    但他現在的情況稱不上太好,常年生活在冰雪覆蓋的區域使他的關節衰老的尤其快,更何況他每天都披著像冰塊一樣冷的盔甲。每逢暴風雪來臨之季,哈魯就會渾身酸痛,不要說披甲殺敵,就連行走都是一種極大的負擔。


    按照傳統,他早就已經到了可以退休的年紀,可北海的現狀卻不由得他堅持在自己的崗位上。國王對這支並不直接向他效忠的精銳軍隊頗有種不聞不問的態度,護衛隊已經很多年沒有補充過新鮮的血液了,新的兵源全部補充給了奧洛夫的私人軍隊。北海王庭護衛軍就像是老哈魯一般,還能勉強堅持著完成自己的日常使命,但誰也不知道這種堅持還能持續多久。


    又一場暴風雪後,哈魯按例走到城門上巡視,才僅僅是轉過了兩圈,就讓他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架了一般的難受。正當他準備隨便找個什麽地方先休息會一會兒的時候,一個在望台上執勤的士兵卻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衛隊長大人,我在望台上看到了一隻很小的車隊,他們似乎正在靠近城門的位置。”


    哈魯有些疑惑的皺了眉頭,海城堡來往的車隊一整年下來都不會有多少,特別是當下的一個時間,秋天的商人剛走,而冬天的商隊還沒有到來的季節,在此時出現來客,不能不說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


    想到這裏,他扶住了城牆邊上的鬆木,強忍著身上的不適又站了起來。用一種喑啞但是敦厚有力的聲音說道。


    “海城堡不是一個不歡迎客人的城市,但同時也是一座要塞險城,叫衛隊的戰士們都做些準備,我且去會他們一會。”


    士兵立刻邁著大步子離開了,此時站在城牆上的崗哨們也大多觀察到了車隊,城牆上的士兵們紛紛裝備好了自己的武器,像一個個木樁子似的樹在了城頭上。


    哈魯戴上頭盔,晃悠悠的走下高大的城牆,走到了城門前,眼下車隊還差一點位置才能走到城市的出入口處,因為城外還下著雪的緣故,並不能夠看清楚他們的旗幟,或者是人員構成,隻是能隱約的看到兩個騎馬的人,和幾個拉著車的農工。


    這不由得叫他心神一陣大定,這至少會是一個大普魯斯人的隊伍,也許他們隻是不很懂規矩的商人。


    “開門吧!但是不要放鬆警惕。”


    士兵們緩緩的推開木門,雖然城堡已經有些年久失修的跡象,但進出頻繁的城門還是有好好維護過的,伴隨著有些牙酸的聲響,緊緊勒住大門的繩索被解開,城門洞中燃燒的火光一陣搖曳,但這在城外看來,隻是顯得更加旺盛了幾分。


    哈魯將自己的身體橫在城門口處,準備盤問一番來到的旅人,卻不想聽到了城外那些人的抱怨聲。


    “艾蘭,我覺得……昨天的天氣還沒這般冷吧?為什麽會這樣!”


    “主人,您可能不知道,北地本就是越往北越冷的……阿嚏!”


    “幸虧您早有遠見,給您的士兵換上了幾件厚實點的衣服,不然還真是……”


    抱怨聲到此為止,哈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繼而就是幾聲尖叫。


    “天哪!他病倒了,從昨天的時候我就覺得萊特他有點不對勁。”


    “我們不能讓他就這麽躺在車上,主人。”


    “那我真是謝謝你了,向導,隻管幹好你自己的事情,少來這邊指手畫腳。”


    寒風依舊是永無止境似的吹刮著,就隻是在城門地下站了這麽一小會兒功夫,有幾位士兵從盔甲中露出的半個鼻子頭就已經有些凍得通紅,哈魯掃視了一眼他的手下人,不由得暗自揣摩到,這些士兵們再從這個鬼地方呆上一會,不知道也會不會凍壞身體,得快點讓城外的那群傻子們進來才行。


    從剛才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普魯斯語中,幾乎所有的士兵都認定了他們是商人的身份。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常見了,一個南方來的小商人,他帶著一些自己以為很好的貨物,和幾個家鄉裏一起跟他來大地方闖蕩的同鄉,並且花一點點錢在北地再雇傭一個向導,像這樣的商人,他們一年都能見到幾十個。


    哈魯的心裏偷偷的嘲笑這些商人,前不久秋季商人們帶來的那批貨物早已經堆滿了倉庫,現在的海城堡既沒有他們需要的特產作為商品,又不缺乏他們從南方帶來的小玩意,虧損幾乎是完全能預見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哈魯朝著城門外走了一兩步,用充滿威嚴的聲音喊道。


    “商人們!停止你們的爭執,吾以北地王城護衛隊隊長的身份勒令你們,現在,立刻從外麵給我滾進來!”


    門外的一行人的噪聲似乎變得小了一些,哈魯還是很滿意自己的大吼聲的,毋庸置疑,這些商人們又被自己嚇住了,他們就像是一群可憐的小老鼠一樣,畏畏縮縮的躲在門口不遠的地方不敢過來。


    大概過了三四秒鍾之後,暴風雪的那般終於又傳出了動靜來,聽上去像是那些南方來的農兵中的一個。


    “好心的大人,請您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有個同伴暈過去了,而我們又沒有多餘的人手能代替他……”


    老哈魯的心頭有些明了,這個南方來的鄉下佬竟然打算指使他為一群商人工作,這叫他的心中多少騰起了一陣怒火,但同時又為他的天真感到好笑,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般好笑的笑話了。


    這些驕傲的北地武士自然不迴去做那些低賤的挑夫工作,他們發出了幾聲哄笑,好像是發生了什麽有趣度事情,哈魯轉迴頭去稍微維持了一下士兵們的秩序,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朝著那個農兵喊道


    “你們隻管把他丟在雪地上,如果他還有救,應該自己會朝著火光爬過來吧。”


    商隊那邊又沒了動靜,暴風雪中,為首的兩個騎馬的人從馬背上爬了下來,他們似乎是在從新安排了一下工作,打算想想辦法自己把人運進來。


    他們似乎是很高效的,在哈魯的耐心徹底消磨幹淨之前,“商隊”的領袖已經走到了城門下。


    男人的身上披著一身相當厚實且體麵的獸皮大衣,裏麵明顯的套著一層鐵甲,與其說他是個商人,倒不如說更像是哪裏來的一個小貴族。


    這叫哈魯有些改變了自己的態度,他的眼神開始從嘲笑和奚落變得逐漸凝重起來。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貴族,而且還攜帶著武器。


    “等等,既然你不是一個商人,那麽,你必須告訴我們你的身份,我才能放你進去。”


    男人輕輕的皺了皺自己的鼻子,好叫自己凍得發紫臉能稍微恢複一下活動的能力。


    “尊敬的衛隊長大人,你猜的不錯,我不是商人,而是一位公爵大人的使者,你可以稱唿我為帕魯德騎士。”帕魯德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枚裝潢相當複雜的貴族印章,上麵紋刻著一隻又像狼又像狐狸的野獸,正是馬耳他公爵家族的標誌。


    哈魯和他的士兵們紛紛吸了一口氣。在事實上,哈魯並不認得這些古怪的勳章,他並不明白,那些南方人,為什麽這麽喜歡搞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自然也就沒有見過那枚勳章,但他同樣沒有攔住一個大普魯斯貴族進城的理由,於是便隻是象征性的檢查了一下,便放這些人進入了城牆之中。


    “騎……士帕……魯德。你和你的人可以在這裏找個地方休息一會,我不能攔住你進入海城堡,但我不確定國王想不想見你。”


    對於哈魯來說,帕魯德、騎士這種有些莫名的詞匯多少有些繞口,盡管都是他常常能聽到的一些讀音,但現在拚湊出來的詞匯卻叫他覺得不太能理解。


    好在他麵前的騎士並不追究這些東西,隻是很克製的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容。他迴頭看了看一個將自己完全裹在獸皮中取暖的侍從,頗有幾分悠然的說道:“沒關係,我可以等。”


    在士兵趕往通稟的檔口上,哈魯邀請了帕魯德在一個有火爐的屋子裏麵取暖等待,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個一直一言未發的侍從卻在此時緊緊的跟了上來。


    哈魯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帕魯德,好像是在督促他教訓自己的仆人,而帕魯德卻好像完全沒有看懂哈魯的暗示一般,隻是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笑著說道:“這可真是個該死的鬼天氣,如果不是您有爐火來招待我們,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所幸那位不規矩的仆從走到屋子裏以後,隻是在房間的一角中找了個角落取暖,除此之外再沒說什麽多餘的話,做任何多餘的事,好像就真的是躲到這裏來烤火一般。


    哈魯摘下頭盔,將其隨手放在房間一角的木頭地板上,發出“咣當”的響聲。帕魯德騎士看了一眼頭盔,忍不住讚歎道。


    “您真是讓我見識到了什麽是北地的勇士,如果能有機會跟您並肩作戰,那可真是不勝榮幸。”


    侍衛長笑了笑,將一縱雜草一般瘋長的胡子分成了兩半,他隨手端起一杯在桌子上溫過的麥酒,喝水似的飲了一口,迴答道


    “你在南方的神,也喜歡勇士?”


    帕魯德一下子愣了神,臉上寫滿了疑惑與不解,正當兩人的對話陷入尷尬之季,躲在火爐旁靠著的侍從突然開口說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外麵的暴風雪堵了他的鼻子,這個侍從的聲音聽起來總有種嗡嗡的鼻音。


    “大人,北海王國的勇士們有一套自己獨立的信仰,他們稱唿為‘北地之靈’的一種生物。也有的人叫他們舊神。”


    盡管侍從插話多少有些不妥,但至少解決了兩人之間聊天的障礙,帕魯德騎士端起來擺在他麵前的液體,一邊準備學著哈魯的樣子喝下去,一邊說道


    “薩丁同樣欣賞勇敢之人,無論是什麽地區的人會討厭勇士呢?想起紅獅帝王,不也是以武建國……”


    話說到一半,帕魯德卻不得不停了下來。麵前的液體叫他覺得有些難受,喝起來像是有些酒的味道,但卻不同於葡萄的甘甜、大麥的清爽、而是一種說不上上來的熾熱刺猴,他迫切的想要吐出口中之物,但卻又覺得這樣實在有失禮儀,隻好被迫打斷了自己的話,慢慢的將這一口烈酒含在口中,慢慢的咽了下去。


    哈魯本想接過帕魯德的話繼續說下去,但他們聊天的屋外卻在此時趕來了一位戰士,他帶著一種目空一切的傲慢直接衝了進來。


    他的身上攜帶的盔甲同樣是和那些衛隊的戰士們相似的鐵盔,但不同於他們攜帶長劍的是,這位戰士的腰間攜帶的是一把短斧。


    戰士先是不屑的對著哈魯重重的哼了一聲,繼而掏出腰間的斧頭,一把丟在了帕魯德正在喝酒的桌子上,粗暴的開口說道:“你這小白臉就是南方來的騎士?我倒是有個問題早想問問你們這些人了。我聽說你們的頭給自己取了個新名號,叫‘皇帝’,還是全大普魯斯的國王,誰教給他這麽說的?他問過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嗎?沒有!可惜啊,我聽說他在繼承皇位的時候還隻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好吧,在兩三歲的時候,我挺喜歡做夢的,但是他就沒有老媽來打醒他的屁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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