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魯德的眼中充滿了苦澀,即使是他眼中曾經那高高在上,出身不凡的人物,在遇到這般糟糕的局麵之時也難免顯得有些左支右絀。


    也許步兵們並不清楚在上層發生的那些事故,他們裹著一切能穿在身上取暖的東西,幻想著能在幾天後住進舒適的室內,靠著熱烘烘的篝火,將身體埋在柔軟的幹草上好好休息幾天。但作為一個騎士,他在騎士團內的幾個貴族子弟之間有些許的耳聞。


    自從田森自己辭去了北海國王職位之後,北地和阿巴斯奇亞的關係,便總是顯得有些,奇妙。


    盡管北海王國名義上依舊是帝國的一部分,但帝國卻時不時的派出一些官員、甚至於開拓民團送往北地,勒令那些人在北方建立農村和城市。


    這可並不是一件平凡的事。


    在帝國的任何有地位的成員,都必須要小心謹慎的考慮好那些上層貴族之間的齷齪,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身份長長久久,沒有什麽人能出淤泥而不染。


    眼下,軍隊裏麵又有了一些很糟糕的傳聞,北海的國王對於帝國此次貿然的北伐不是很感興趣,他們很有可能要孤軍作戰。眼下,大團長的態度同樣能夠證實他的判斷。


    “大人……我,”


    “聽著,我知道你可能會有過一些不太好的傳聞,那些東西,你不要相信它,也不要在軍隊裏麵謊報軍情,明白嗎?”


    “明白的,大人。”


    斯沃德再次環顧了一下嘈雜的軍營,士兵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完全沒有隊列的感覺,騎士們在馬背上聊天,大肆的開著葷段子,這叫他覺得隱隱的不安,如果此時有一隻軍隊來襲擊他們,恐怕整個隊伍都會被突襲的夠嗆。


    “我這裏有一封信,要你親手交給海德城的國王大人。去軍需官那邊多帶幾個士兵,然後再拿一筆錢,別問我要多少,讓他把能拿出來的都給你。這些東西都隻是印證一下帝國和王國的友誼,明白嗎?”


    “是的,大人。”


    “那你還愣著幹什麽?”


    “我不認得路。”


    “那就去找認路的人帶你去,這也要我教你嗎?”


    “好的,大人。”


    帕魯德再次套上了獸皮,畏畏縮縮的離開了斯沃德的視線中。這趟活不好幹,但是油水也很大,如果辦成了,那那些錢他至少可以留下一小半,如果辦不成就等著掉腦袋。很公平的交易。反正他的命掰碎了也值不了幾個子,沒準還沒自己身上的這身皮貴。


    像是這種工作,他已經有些習慣了,如果不是一次次的豪賭,他也混不到今天。這也是那些貴族們玩的規則,像他這樣的人,如果想跟他們真正的平起平坐,就得先給他們賣命,如果他的運氣夠好,等到他的兒子,或者是孫子輩的時候,他就能徹底洗幹淨了,等到時候,他同樣可以向別的什麽人意氣致使。


    想到這裏,帕魯德隻覺得自己的腳步有都輕快了幾分,無論如何,有的事情做總好過在這裏等死。


    軍營中一直沉浸著一種奇妙的氛圍,這種特殊的空氣簡直能把任何一個還妄想保持理智的人逼瘋。


    現在斯沃德依靠榮譽感捆綁住那些騎士,而佩裏斯利用平民對帝國無限的忠誠,來代替他應該分給士兵的薪水。


    就連帕魯德一個底層軍官都知道,這絕對是一場準備的不夠充分的遠征,皇帝陛下既沒有一個多麽合理的戰爭借口,又沒有做好充分的補給準備和軍力動員,甚至都沒有進行最基本的訓練,就帶著一群老爺兵和農民上了戰場。


    也許他確實沒有讀過哪部分析費利佩大帝軍事成就的《紅獅帝王傳記》,可僅僅憑借他所看到的東西,就讓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這次戰爭的勝利。


    但無論如何,大概是有賴先帝的經驗,他們到底還是有一套操縱軍隊的製度來約束著這放蕩不羈的行軍思路。


    即使是作為一個騎士,帕魯德想要離隊也必須要找到軍需官進行匯報。


    此刻,他們的軍需官正軟塌塌的躺在一輛沒有頂的馬車上,車裏麵滿滿當當的塞著一些軍需品,而軍需官正躺在最上麵,半眯著眼睛,隨著兩匹馬的牽動,不斷的搖晃著自己的身體。直到帕魯德騎著馬跑到他麵前的時候,才有些沒精打采的睜開了眼睛。


    “威力登先生!”帕魯德喊道。


    “好吧……你是?”軍需官奮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麵前的騎士根本不露臉,他完全沒辦法判斷來著是誰。


    帕魯德隻得再次摘下了獸皮,在寒風中瑟縮著將自己的臉露了出來。


    “哦,,,是你。”也不知道威力登是不是真的知道騎士的真實身份,反正再看過帕魯德的臉片刻後,他便立刻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你來找我什麽事?”


    “斯沃德大人差遣我做信使,往海德堡。”


    “斯沃德將軍啊。”軍需官聽聽聞帕魯德是要為將軍辦事,立即又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有憑證嗎?”


    “隻有一封他的親筆信,要我交給海德堡的奧洛夫才能拆開……不過你可以看看信封,要看嗎?”


    威力登並沒有接過帕魯德遞給他的信,隻是略一打量之後,便微微的點了點頭。


    “將軍大人還吩咐了什麽?”


    帕魯德一來連眨了幾次眼睛,直到威力登露出了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他才慢吞吞的說道。


    “以你的權限,我們的軍隊裏麵最多能調出多少金子?”


    威力登有些無奈似的撓了撓下巴,上麵已經蓄起來了一層並不短的胡渣。


    “你們這是在增大我們文書的工作量。”


    帕魯德沒說話,隻是任由寒風吹在臉上,潮濕的冷風很快結上了一層冰霜,凍住了他的眉毛。


    看著帕魯德那副即將凍成雕像的臉頰,威力登有些投降似的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好了好了……全大普魯斯的兄弟們都知道,你們彩虹騎士是整個大普魯斯最堅韌不拔的戰士。我現在就跟你準備金幣,把你的獸皮披上吧,騎士,我可不想看到一個信使凍死在自己的營帳裏麵。”


    在帕魯德依舊麵無表情似的拉上獸皮鬥篷之後,威力登一邊掏出一張紙,用顫抖的手寫寫畫畫一些莫名奇妙的符號,一邊抱怨似的絮叨道:


    “你說說你們,好好的貴族日子不過,非得在這受這個罪,我告訴你,我要是你們這種貴族出身的年輕人,除了自己的領地,我哪也不去,我天天躺在床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比在這裏受苦要好得多。就是會折騰啊。”


    不得不說,這些帝國的書記官們都有一種出奇的能力,那就是能一邊抱怨自己的工作內容,一邊很快的完成它,在一段含糊不清的抱怨結束後,威力登將一張寫的歪歪斜斜的貨單遞給了帕魯德。


    “你就打算這麽去見國王嗎?”


    “……”


    “在事實上,我還打算調動幾個衛兵、幾個能幫我載貨的農夫和至少一個向導,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這沒什麽為難的,我的意思是?騎士大人,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但是,作為一個信使,我想,也許你應該從我這裏領一件更厚實一點的衣服。不隻是你,我是說去那邊的所有人。”威力登用他棕灰色的瞳孔盯著帕魯德問道


    “難道斯沃德大人沒有吩咐你做這件事?你們一定會凍死在路上的,如果不在做好準備的話。”


    帕魯德的心頭閃過一絲譏諷似的自嘲。這哪是他那種公爵繼承人能想到的細節。更何況,自己的這條命在他看來也就這麽迴事,就算自己死了,他又能怎麽樣,隻是在到時候重新交涉一番罷了。


    當然,無論他的心中想的是什麽,臉上都沒有失去儀態,他就像那些真正的貴族騎士一樣的聽著威力登絮絮叨叨的抱怨聲,和善良的好意。


    對一切都不表態,好像他們本就沒有感情。


    威力登倒也不惱怒,隻是從差遣單上又多畫了幾筆,這叫那張本就有些亂糟糟的單子顯得更加的擁擠了。帕魯德接過單子,裝模做樣似的讀了一遍,隨即就將單子收了起來。


    他並不識字,他看著那些墨水畫成的種種符號,隻是為它們感到有點憋屈,被塞進這麽小的一個空間中,想必是任誰的心情都不會變得太好。


    多有靈性的小東西,聽說他們不僅僅能表達意思,甚至還有人的心情也能傳達出去,可現在就擠在這麽一張窄窄的條子上麵,這豈不是比他還慘。


    “我該去哪領這些東西。”


    “就在後麵的車隊上,哪裏的任何一位車夫都會樂意幫您的幫的,隻要您……”威力登很含蓄的做了一個小動作,隨後又自嘲似的笑了笑。“怪我多嘴了,能為騎士大人服務,是他們畢生的榮幸,他們怎麽可能會跟您要錢呢?”


    在得知提貨的區域之後,帕魯德徑直調轉了馬頭,然後轉身過去。


    輜重區域被安排在軍隊的後半程,就緊緊毗鄰著皇帝陛下的行車位置。它們原本都是用馬拉的物資,可自從進入北地之後,軍隊開始改用人力。


    大普魯斯的軍馬是非常嬌貴的,但是平民的價值很便宜。皇帝陛下在進入北地之前處理了一大批軍馬,並且用它們換取了更多的平民。講真的,一匹馬一天要吃幾十斤草料,而人一天最多也就兩三斤的口糧,北地不比在南方,草料隨處可得,這麽算來,還是用農夫更實惠一些。


    為了讓軍隊裏麵的那些農夫聽起來不這麽慘,大家都叫他們車夫,就好像他們是一群坐車的人一樣。


    帕魯德距離那個區域並不遠,況且他本身還騎了一匹馬。


    幾個趾高氣昂的監工遠遠的看到一匹馬跑了過來,立即換了一副嘴臉,令帕魯德感到十分新奇的是,那些監工們雖然和他一樣不怎麽認字,可也能通過那張紙上的那些符號迅速為他找來想要的東西。


    “這並不難,大人,我們每個人都隻負責這樣幾樣物資,然後,雖然我不像您這樣出身高貴,可也一樣能記下這大概意味著什麽。”


    監工們中的一個人呢賠著笑臉說到。“都是些下賤人的小技巧,您願意知道就知道,不願意知道,就隻當是髒了您的耳朵。”


    這份奉承的嘴臉引起了帕魯德的注意,就他所知道的,農夫在麵對自家領主的時候雖然足夠無恥,可絕對也不會這樣奉承一個不認識的貴族。


    “你是北地人?”


    “有幸在海城堡幹過一段差事。”監工說起這段曆史的時候,臉上掛著一絲自得的神色。


    “那怎麽會又跑迴到這邊來。”


    “我跟那邊的主管不對付。您知道嗎……”


    “你是個賊,手不幹淨。”帕魯德卻徑直擊穿了他的謊言,他冷冷的說道:“也許我應該把你現在就送往深淵,讓你跟裏麵的鬼魂去解釋。”


    那位多過嘴的監工頓時恍若受了雷擊一般的跪倒在了地上。


    “饒了我,大人……我不會再犯了。”


    其餘的幾位監工則是識趣的躲在了一旁,他們賠了陪笑臉,然後迅速的跑遠了出去,嘴裏麵還在念叨著那些他們即將提出來的軍需品。


    帕魯德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去望著那些跑起來的工人們,而對於跪倒在自己麵前的這位監工,卻擺出一副不聞不問的嘴臉。


    監工原本絕望的神色頓時又煥發出了一絲生機,他在雪地上蹭出一道長長的痕跡,俯身趴在騎士的馬前,一連磕了好幾個頭。


    “我自知罪大惡極,無可救藥,那麽,我情願由您來處置,這是我這個罪人最後的願望了。”


    好一番大義凜然的樣子。


    “我要你的命做什麽?”帕魯德慢慢的從鼻孔中吐出一道白色的長氣,有幾分不屑的問道


    “你是真想死,還是說想活?”


    監工聽到麵前的騎士說過這句話之後,心中大定,在雪地中大聲宣誓到


    “您隻管吩咐,我艾蘭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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