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了阿巴斯奇亞整整半個月之後,商業開拓隊才找到第一個停靠的市鎮。


    商隊的領袖好像是跟城裏的另外幾個商人做了筆掙錢的生意,他放了開拓隊一天的假,還給了大夥賞金。當然,這些錢有幾個子能扔到平民裏麵,那就兩說了。


    柯南蹲在城鎮的入口,瞪著眼睛使勁瞧著一塊石碑上模糊不清的字來。說是字,柯南卻總覺得這字像是隻鴿子。


    但他最後還是失敗了,沒有那個認字的能在一座城市的標誌上認出這是那一座城市,就如同一個放羊的孩子認不出他家裏的羊有什麽分別一樣。


    有個路人看了柯南半天,最後好心的告訴他


    “這裏是塞普魯斯丁尼,你不能這麽看這些字來。這個城裏管事的老爺是丁尼家族的老爺,所以這個字,就塗成了這個鴿子的形狀,跟他們家族的旗幟是一樣的。這下你懂了?”


    柯南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嘴上默念道:原來還真是隻鴿子。


    柯南一邊念叨著,一邊又走了幾步,然後才突然像起到什麽問題,連忙跑進了這座塞普魯斯的城鎮,顧不上領略這裏的山崖流水,柯南一上街就打聽起了商隊首領的行蹤。


    鎮子很對,沒有問題,商隊補給一下,放個假,也都很正常。但不對的是,這裏是個比阿巴斯奇亞更靠南的一個公爵的封地,跟一開始公布的路線可謂是南轅北轍。


    “尤邦領袖,您不覺得我們像是往南走了嗎?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一個北地開拓團。”


    因為商隊的首領在進城之前,就已經談妥了生意,所以他正巧也在街上閑逛,柯南跑了不久,就找到了他的蹤跡。


    尤邦看到這個在商隊裏沉默寡言一向沒什麽動靜的小貴族,突然貓到自己麵前過來像個小大人一樣過來質問自己,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但縱橫商路二十年的豐富經驗還是叫他壓下了火氣,跟這個“帝國書記官”認真交代了問題所在:


    “柯南閣下,我走到這邊來是有難處的,我不希望你一定能夠理解,但是我要您聽我說完。”


    “首相叫我運一批城裏的難民過去,支援北地的建設,但是卻隻給我塞了一麵旗子和一個能吃能睡的信使官。你難道不覺得這很不合理嗎?北地的人窮的很,我從阿巴斯奇亞剛近的貨,根本就不是那幫鄉巴佬能消費的起的!”


    “他們隻能買得起這些南方的便宜貨,即使是那邊的公爵,都是一副窮酸摳門的樣子。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之前北地那邊總是打仗,任誰也攢不下錢來,據說現在北地要太平了。等您在那邊出人頭地之後,我肯定會帶著好貨過去的。”


    尤邦的話越說越激進,到最後竟然變成了吐槽,好在尤邦還是在最後猛然想起了這個孩子還是北地拓荒團的一位貴族,好歹是穩住了自己的政治傾向。


    麵對尤邦的質問,柯南沉默了。雖然從未在帝國任職,可到底是出身於帝國的貴族團體,更是在前兩天剛交了幾個同等級的朋友,叫他去背叛自己的階級同情商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們的行程差不多要有三個月,你拐完這個彎,等再到北地的時候,那可是冬天了。”柯南冷冷的說道。


    尤邦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孩子竟然有超過這個年齡的見識,至少跟在商隊裏麵的其他幾個小子就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至少沒有跟他提過。


    尤邦一想到北地的冬天,他脖子的後頸就開始一陣陣的疼。在商路上奔波,倒買倒賣貨物,掙錢,一點一點的經營自己的商隊,那都是這幾年的事情了。更早些的時候,尤邦還隻是個夥計。


    當時北地的商路比現在還要來的兇險,去北地做生意的商隊很少,因為貨物流通很不容易,所以隻要能在北地活著跑一趟迴來的人,多半都發了財。北地的好木頭、蜂蜜、皮子,就跟不要錢的一樣堆在那裏的市場上,隻要你從南方能帶過去一口鐵鍋、一個罐子,就能裝上一個馬車的東西。


    商隊的老板當年做生意賠了一筆錢,他預估著費利佩先帝的喪禮上少不了要用上好的葡萄酒,於是專門從南方進了一批,用半個多月的時間,換馬不換人的趕到阿巴斯奇亞。結果喪禮變成了一場政治會議,新帝國建立在即,很多大人物都忙於土地分配的問題,沒幾個人想著要喝酒。老板花了大價錢,可就是按著成本價賣,這批酒還是壞掉了一半,還不夠再城裏租倉庫和攤位花的錢多。


    可阿巴斯奇亞的鎮長管不了這麽多,他隻知道老板進這批酒肯定是花了大價錢,新帝國成立在即,皇帝不好意思開口要錢,但身為首都的鎮長,真的到財務不足的時候怎麽說也得頂上去。鎮長派人將老板的店鋪和倉庫翻了個底朝天,卻隻發現了少得可憐的幾個金幣和半個倉庫的壞掉的葡萄酒。


    鎮長皺了皺眉頭,打算吧這些錢先收上去,剩下的稅等以後再說。最後,是老板跪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著鎮長給他把這筆錢留下來,他一定一定可以翻本的。商隊裏的人當時都驚呆了,他們見慣了老板跟部落上的酋長們談笑風生的樣子,卻從沒想到這男人還會有這麽一天。


    鎮長厭惡的把老板一腳踢開了,他沒有時間跟一個破產的商人一直扯皮,但考慮到帝國剛成立,總不好讓把這人直接逼死,於是就幹脆把錢還給了老板,以及一張一百個皮安娜金幣的欠條。


    老板用這幾個金幣給商隊準備了給養,又拉下臉皮動了動原來的關係,湊了一批破爛貨,打算去北地碰碰運氣。


    商隊在秋天出發,必不可免的遇到了北地的冬天。一大場暴風雪襲擊了商隊,最先倒下的是伴隨商隊多年的幾匹馱馬,它們的睫毛被鵝毛般的大雪壓的彎了下去,遮住了疲憊的眼睛,自此就再也沒有睜開。商隊裏的人也凍死了好幾個,還有些人被凍傷了腿。即使是老板再費勁鼓動商隊的隊員,告訴他們小鎮就在前麵,隊伍裏的隊員也已經走不動了,他們把車廂從變成雕像的馬身上取下來,然後圍成了一個圈子,在圈中間生起了火。


    尤邦當時就坐在那團火中央,他的背部緊緊的冰涼的車廂,可麵前的頭發已經被火焰烤出了一股怪異的香味。現如今困擾他的頸椎痛,就是在這個時候留下的。一幫的身披鱷魚皮的韋根人劈開了車廂,他們可不會聽老板的苦楚。一個看起來高大威武的年輕人一斧子就把老板的腦袋劈成了兩半,然後摸索著從老板的身上撿起來那把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拔出來的佩劍,高高興興的戴在了自己身上。


    尤邦被一塊倒下來的車廂砸暈了腦袋,他非常不幸,而又非常的幸運。他隻去過一次北地,就遇到了北地的兩大災害。可他還在這兩大災害中奇跡般的活了下來。韋根人隻在商隊的馬車上拿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卻還給尤邦剩下不少。尤邦找到了一個還能轉動的車廂,把能用的貨物都塞了進去。


    他拉著這個車廂,聞到了一股烤麵包的香味,順著這股香味,他撐著一口氣爬到了村子,並且從中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吵架總得兩個人才能吵起來。看到尤邦已經啞了火,柯南也就轉身離開了。


    生氣歸生氣,可南方的這座鎮子可真的算不錯。


    灰衣修士在這些年的月光下,跟柯南講過很多故事,這些趣聞多半與紅獅帝王的偉大經曆有關,其中就包括了這個鎮子。


    丁尼是塞普魯斯的一種花朵的名稱,每年的花期在夏天,它們伸展了脖子昂首盛開,就像是一隻隻即將展翅飛翔的白鴿。


    三十年前的夏天,塞普魯斯丁尼並不是一個城鎮,而是一座全副武裝的城堡。幾個有野心保衛家鄉的部落酋長們聯手在這裏建立起了秩序,阻擋亞嘜人的進一步侵略。這是個艱難的決定,很多保全了自己部落的酋長都向北遷移了,雖然免不了要跟自己人打一仗換點地盤,但總比跟亞嘜人作戰有前途。這裏雖然還有一部分的山穀平原,但這裏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崎嶇的群山峽穀,相比之下,北方的平原就顯得尤為誘人了。


    費利佩大帝帶著他的遠征部隊第一次來到了這裏。當時的先帝還是個野心勃勃的少年,少年騎著一匹馬踏上了這片土地,看到懸崖邊上盛開的丁尼花,少年趕過去,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這是什麽花?”先帝問道。


    “這叫丁尼,陛下,是本地長的一種野花。當地人也叫它白鴿。”城堡的一位酋長迴答道。


    先帝小心翼翼的摘下來一朵,拿起來聞了聞。“這是個好地方。總有一天,我會讓鮮花開滿山穀,人民遠離戰亂,城鎮繁榮富饒。”


    “是的陛下,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會拆掉部落的城堡,把它改建成一座鎮子,歡迎您和全大普魯斯的人民都過來賞花。”


    塞普魯斯丁尼已經變成了整個帝國最美的一座城市,初夏時節,丁尼花開的正盛,像是一行行將要起飛遠行的白鴿。遠處,幾個比柯南小不了幾歲的孩子正在一片花海中嘻嘻打鬧,有些早夭的花瓣掉落在地上,孩子們叢花瓣上踏過去,香了整整一座鎮子。


    “這條街叫費利佩大道,據說皇帝當年入山的行軍路線走的就是這條路。”那個好心的路人觀察到了柯南和商隊首領的對話,認定了他不是個凡人,於是便又跟了上來。“您要是缺個向導的話,盡管找老查理就好了。”


    柯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在幾位同行貴族的慷慨解囊下,半個月的行程沒有花掉他太多的費用。柯南看到了正在城裏像兩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亂撞的蒙哥馬利和米切爾森,摸出一枚銀幣來。


    “幫我看好那兩位先生,晚上城門口的時候,我會再給你一個。”


    老查理感恩戴德的離開了,在塞普魯斯,金銀貨幣的價值要比阿巴斯奇亞城裏高上一些,一枚銀幣,已經是查理三天的收入了。


    柯南想自己在這座城市裏轉一轉。在一座美麗的城市裏麵散步,跟在沒有盡頭的道路上趕路是兩迴事。


    就算僅僅是看看這些漂亮的花,也不枉費這一天了。


    柯南走在街道上,很快就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城鎮的街道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堅硬的岩石鋪就的硬化路麵,而另一部分則是一條穿過城鎮的小河,常常有看到當地的居民乘著一種看起來像是馬車一樣的東西在水上漂流而過。柯南對這東西很感興趣,不需要人力,也用不著畜力,隻需要坐在船上的人拿著一根木棒稍微擺動一下,就能靠著流水的力量到達他們想去的位置。


    柯南覺得這東西有點像修士所說的船,但又跟修士所說的不太一樣。在修士的口中,船可以在一片大海上前進,即使是幾十個人站在船上,船隻也如同一片陸地一樣穩當,在順風的時候,船隻靠揚起來帆布借力,在逆風的時候,就隻能靠船上的舵手去滑動長長的船槳來穿行大海了。


    柯南望著河上的“船”出了神,一個丁尼的水手注意到了柯南。


    “外鄉的小夥子,要坐船嗎?上來就載你一程!”


    柯南猶豫了再三,最後還是沒忍住點了點頭,坐上了水手所在的小船。


    船上,柯南對著水手提出了疑惑。


    “先生,為什麽這裏的船跟我原來在其他地方所聽聞的船不太一樣呢?沒有帆布,更沒有桅杆和高大的甲板。”


    水手看了看柯南的臉,在確定他並不是帶著幾分敵意的刁難自己,而是真的弄不清楚其中的分別之後,他繼續目視前方,用手中的木漿為小船劈開一條道路


    “您說的那種帶桅杆帆布的船是海船,走的是海路,這裏隻是一條小河罷了,走不了海船。”


    水手的聲音裏帶著兩分無奈,三分灑脫,又混著幾分爽朗,迎合著潺潺的水流聲、兩岸的鳥鳴聲,迴蕩在丁尼的街道上,在柯南的耳響了很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刀與劍與騎士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教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教徒並收藏刀與劍與騎士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