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留夏舉杯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充斥著口腔,一股熱流順著咽喉燒到胃裏。


    明明這麽難喝,卻有那麽多人喜歡,現在她明白了。


    她又飲了一杯。


    一杯接一杯,她漸漸不勝酒力,偏頭倒在桌上。


    黑暗中,一個對她垂涎已久的流氓左右看了看,確認已沒人,這才大搖大擺走出來,在花留夏的身旁挨著坐下,“美人兒,夜黑風高的,一個人多危險呀,讓我送你迴家吧?”


    花留夏睜眼看了他一眼,隻是一眼,便閉上了眼睛,跟沒看到這個人一樣。


    流氓一驚,剛剛隔得遠,沒怎麽看清楚,就在剛才這女子睜眼的一瞬間,他卻將她的麵容看得清清楚楚,真是絕色!青樓的花魁也沒這麽美吧。


    小二驚慌地跑出來,“你、你要做什麽?”


    流氓抄著一個物件就扔過去,狠厲地說道,“別多管閑事,否者老子弄死你!”


    小二頓時噤聲,害怕地躲到旁邊,他以後還要做生意呢,若是得罪了這種人,以後他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流氓看著女子如玉一般的素手,就要覆上去,快要碰到她的時候,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手就一頓,這個美人看著不太好惹。


    月光下,美人仍閉著眼,睫毛都沒有顫一下,是自己想多了吧。


    那隻手就覆蓋了上去,竟然就真的握住了,柔弱無骨的玉手讓他心神一蕩,美人隻是擰了擰眉,卻沒有別的反應,流氓膽子就大了起來,一隻手就要攬過女子香肩。


    倏然,一個力道襲來,流氓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到房門上,滾下了台階,他立刻爬起來,捂住肚子吼道,“誰、誰敢暗算老子?”


    月光下,一襲白衣清寒勝雪,他俊逸的麵容天下無雙,美好地不似凡塵中人,可他的神情是那麽淡薄冰寒,就像是九天上的仙人,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人世。


    流氓愣住了。


    小二也呆了。


    他的目光微掃,那個流氓頓時覺得自己像是結了冰,一股寒意直穿心底,明明怕得要命,可腳下就像生了根一般,不得動彈。


    然後,他聽到那個男人冷冷的聲音,隻一個字,“滾!”


    流氓如蒙大赦,慌不擇路地跑了。


    酒精在花留夏的身體裏流竄,她的腦袋一陣鈍痛,可目光卻越發地清明了,她看著那個仿若天神一般的男人。


    他背著月光,神色辨不清。


    她卻是麵無表情。


    兩人隻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可咫尺天涯,一瞬便能觸到彼此的距離,此時卻有如天塹,讓誰也靠近不了。


    她先開了口,隔著十數步,對他淡淡一笑,語氣輕鬆,就像是說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我不是花家人了......”,感受到他身形微微的震動,她臉上的笑意更淺了,淺得仿佛隨時能隨風而逝,“蕭子楓,我們私奔吧?”


    蕭子楓薄唇微抿,隻是看著她,沒有說一個字。


    花留夏上前幾步,在他的麵前站定,聞著他身上的紫檀香,她抬頭揚起一抹笑,滿臉天真的模樣,認真地等待他的答案。


    “對不起。”,他如是道。


    花留夏垂下眸子,微弱的笑意收了起來,可也沒有失望可言,她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他的嗓音依舊好聽,卻帶了一抹低沉,“你不該讓他碰你。”


    花留夏不以為意般笑笑,很平靜地說道“還是李白說得好,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原本是想喝酒麻痹自己的,可是越喝越清醒了,這一清醒就想起了許多事——”


    他默默地聽著。


    她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接著道,“一開始我喜歡的人並不是你,他......他是溫潤君子,事事周全,又武藝高強,那時候多想騙他去浪跡天涯啊,可在我實施自己的計劃之前,是你生生地扭轉了我的視線。”


    他未置一詞,眸子深不見底,比夜色還要深邃。


    她輕笑一聲,接著道,“剛開始的時候,隻覺得你好冷,那時候想,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喜歡一個女子吧,可是誰能想到,眼高於頂的端王殿下,連安悠然都沒看上的端王殿下,居然對我青眼相加,甚至不介意我當時還有婚約,就和顧逸飛對上了。”


    她的笑容變得嘲弄,“現在想來,端王殿下步步為營,還真是費盡心機......在麗水的時候,你並不是畏懼顧家,而是故意順勢送我入清序學院吧。”,她頓了頓,又道,“或許還要更早,皇家圍獵會,其他的大臣家眷,都隻有一個名額,偏偏花家,三個女兒都能出席......”


    說完,她嘲弄地問道,“敢問端王殿下,花留夏何德何能就入了你的眼?”


    蕭子楓麵色一白,目光絞著她,卻沒有迴答她的問題。


    花留夏轉頭,平靜地將臉頰上的兩片冰涼擦去,語氣帶著惡意的嘲諷,“端王蕭子楓,多麽龍章鳳姿的一個人,天下哪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啊,即使是哄一個女子愛上他,亦不是什麽難事,可他馬上就要得逞了,怎麽就後悔了呢?真是一筆虧本的買賣啊!”


    “別說了。”,他終於開了口,嗓子卻幹啞的如同沙漠裏的枯木。


    花留夏轉頭看他,眼中的濕熱已被她拭去,卻依舊朦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句話,你是在提醒你自己,還是在提醒我?”


    蕭子楓卻轉身了,黑夜中,那抹白更加清寒了,清寒中又透著孤寂,就像是棲霞山莊後山那棵孤獨佇立的楓樹,迎風獨立,年年如一日。


    他隻道,“迴家吧。”


    花留夏的目光追隨著那個背影,仍她再怎麽專注,那個背影還是越來越模糊,她倏然扯開一抹笑,這瞬間,冰涼的液體從她的麵頰上滑下。


    她固執地要一個答案,“你為什麽要跳下寒刀崖?”


    可是她沒有得到迴應,那個身影連腳步都不曾頓一下,緩緩地往另一頭去了。


    這一刻,絕望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這次,那個身影停住了,身形一晃,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花留夏上前,在他身後站定,縱使心如刀割,縱使多不願是她想的這樣,可她還是執著地問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你——”,他沒有轉身,隻是微微側過頭,以月光下帶陰影的那邊臉對著她,“你不要胡思亂想。”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為我好?憑什麽,就算是你要死了,憑什麽是你來做決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離開了你,有一天我聽說你死了的消息,我會有多痛苦?”


    良久,他終於轉身看著她,他的臉上帶著銀色的光輝,一張臉平靜無波,對她道,“本王不會死。”


    說畢,他大步離去,走出一段後,對怔在原地的女子說道,“夜深了,迴府吧。”


    白色身影越來越遠,就像是要永遠地走出她的生命,她的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痛苦、驚慌、難過、彷徨全都顯露出來,可是他都看不見,他也看不見她臉上滾燙的熱淚。


    她絕望地喊道,“蕭子楓,你為什麽要跳下寒刀崖?為什麽?”


    這句話很快消散在夜色中,就如落到湖中的一粒塵埃,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便消失無痕。


    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見了。


    花留夏跪坐在地上,任淚水一直流淌。


    夜更寒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留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映夏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映夏兒並收藏花留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