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楓眉目微凝,看著女子微微黯然的神色,遲疑了一刻,開口,“你——”


    “那個——”,花留夏幾乎是下意識打斷了他的話,“公主會幫我遮攔,學院和我爹都不會知道我來關州了。”


    原本想了很多可能性,他對她會是什麽態度,會有怎樣的解釋,可真的事到臨頭了,她心中卻有些慌,所以她才打斷了他的話。


    這樣突兀的見麵方式,她還沒有做好和他坦誠的準備。


    五日過去了,那件事卻一點兒都沒褪色,她想聽他解釋,可又害怕聽他說對不起。


    她退縮了。


    蕭子楓啜了一口茶,沒有再說下去。


    對於那件事,他們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或許,現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花留夏默默地想,還是晚上找他聊吧,夜深人靜,正好適合......聊天。


    蕭子楓道,“關州城內災民聚集,並不安全,既然來了,便待在客棧裏麵吧,不要隨意出去走動。”


    說起水災的事情,花留夏意有所指地道,“我原本以為的賑災應該是和洪水稀泥作伴,而不是香茗美人。”


    聽著她拐著彎的拈酸語氣,他低低地笑了,卻也認真解釋道,“每年賑災朝廷耗資巨大,但層層下撥,真的到百姓手裏就沒多少了。這中間的蠶食,危害遠比水災本身大。”


    花留夏聳了聳肩,說道,“我還沒好好逛逛關州呢,正好瞧一瞧,你要不要陪我?”,某人已經忘記自己說餓了的話。


    蕭子楓看著她,花留夏眨了眨眼睛。


    他終於點了點頭。


    花留夏解禁一般,歡快地跑出客棧。


    蕭子楓微微一怔,他的的目光追隨她的背影,一時有些恍然,他現在還在她突然到來的衝擊之中。


    他這一生,見過無數的鮮血和屍骨,經曆過謀算人心的陰謀詭計,感受過窒息一般的心寒時刻,一顆心早就修得波瀾不驚了,卻在遇到這個女子後,時常有不受控製的感覺。


    她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不同於一般閨閣女子,時而精靈古怪,時而堅強果敢,時而豁朗通達,這樣一個女子在這個世上就像個異類,世人眼中的禮教規矩壓製不了她,她行事似乎隻依照自己的......心意。


    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目光總被她吸引過去。


    她真的是一個很歡脫的女子。


    收迴神思,他追了出去。


    花留夏停在一個小攤前麵,拿起幾隻簪子比了比,喃喃自語道,“桃花簪和梨花簪子都挺好看的,哪隻適合我呢?”


    老板娘笑著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兩支簪子都是樂陵最時興的款式,據說樂陵的小姐們都這樣戴呢!也不貴,一支隻要五兩。”


    蕭子楓在幾丈開外停了下來,看了她一會兒,觸及到女子明媚的笑顏,他終於緩步過去。


    花留夏笑著問她,“哪支簪子好看?”


    老板娘看愣了一瞬,這姑娘已經生得這樣美了,這郎君竟然還要更出眾,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俊俏的男人,這是真人嗎?


    當然,她沒忘記正經事,老板娘迴神,笑眯眯地推銷自己的商品,“這位公子,您瞧您夫人戴這簪子多美呀!您給她買一支吧。”


    花留夏聽到她的稱唿噗嗤笑了,卻沒有糾正,她看向了那張看似冷淡實則已是少見的柔和的俊顏。


    蕭子楓拿過了梨花簪,將它小心地插入她的發髻間,木質的簪身,白玉的花瓣,仿佛一朵梨花開在枝頭,潔白而飽滿,生機勃勃。


    “這支更適合你。”


    花留夏摸了摸,觸到白玉後放下了手,笑道,“還是第一次戴這些東西。”,當然她也有被打扮成名門貴女的模樣過,隻是那時她並未上心罷了,這還是第一次她挑了簪子,而他為她插入了發間。


    居然有那麽點“紅袖添香”的感覺。


    蕭子楓眉目更加溫和了幾分,看著她,溫聲道,“很好看。”


    花留夏挑眉,嘴角微微上揚,“這句話怎麽聽著那麽熟悉呢?”


    蕭子楓將一錠銀子放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花留夏感覺到他微暖的掌心,嘴角不禁上揚,迴握著他寬闊的手掌。


    老板娘的聲音遠遠傳來,“謝謝公子,祝你們合合滿滿、早生貴子——”


    蕭子楓沒有再說讓她不要隨意走動的話,兩人並肩走在主街上,他甚至當起了向導,為她介紹關州的曆史,“關州城已有兩百餘年的曆史,是南方八省通樂陵的要地......”


    吳桂,關州首富,其產業遍布臨近的四省,他便是派嫋嫋前去接近蕭子楓的人。


    知府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不知所謂!端王的名聲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他從來不近女色,現在他賑災而來,你卻送個女人去,這不是自己撞到槍口上?”


    吳桂不以為意,“大人何必慌張?這幾年上頭來的人我們還見得少嗎,大多都是沽名釣譽之輩,人生在世,所求不過就是那幾樣,就算是端王,也逃不過錢帛、美人與美酒。”


    知府想起了端王的反應,神色好了一些,說道,“依本官看,端王並沒有清查的意思,你不要再多生事端了,以免引火燒身!”


    吳桂很快答道,“大人放心,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知府離開了,此刻端王還在關州城中,他抽空出來一趟已是不易,不能離開久了,否則被端王的人盯上了,那就大大不妙了。


    知府一離開,吳桂的臉色沉了下去,讓人把嫋嫋又叫了迴來,問道,“他發現你是我的人了?”


    剛剛他沒有在知府麵前捅破這件事,就是怕知府知情後,棄車保帥,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來。但端王到底態度如何,他一定得弄清楚。


    紅妝美人很害怕,可是不敢不如實迴答,“是......”


    吳桂一腳把她踹倒,力道兇猛,全無憐惜之意,“賤人!壞我的事!”


    “吳爺,妾什麽都沒說啊,是他、他——”,女子滿眼的慌亂,事情辦砸了,她難逃責罰,可若是說了實話,恐怕小命都會保不住,她想起剛剛那人教她的話,一咬牙,繼續道,“他一眼便認出了妾,說、說吳爺您——”,她害怕地看了高高在上的男人一眼,繼續道,“說您這是白費功夫,他本來就是為查您而來......”


    “他當真這麽說的?”,吳桂一把揪起她的衣領,將她提起來。


    “是,妾不敢撒謊!”


    吳桂鬆了手,對護衛道,“拖下去,喂狗!”


    “吳爺!您饒了妾,再給妾一次機會吧!妾定當當牛做馬侍奉您!”


    很快她就被拖了出去,吳桂的臉上出現輕蔑之色,青樓花魁沒了不算得什麽,他重新捧一個就是了。


    沒有用處的人,不配活在他的麵前。


    但他的臉上很快布滿了愁色,端王當真是為了查他而來?這幾年他和知府合作,官府對他行了不少方便,而他也孝敬了知府不少,若真要查,裏頭都是見不得光的事情,包括這次的災糧......


    他不安地在房間踱步,完全沒有注意到屏風後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吳爺有何可懼?”,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


    吳桂大驚,他的府邸重重守衛,什麽人竟然能潛進來,他指著屏風上的影子,“你是何人?”


    “我是能幫你的人。”


    吳桂眯眼,“你憑什麽說能幫我?”


    “端王蕭子楓深受皇帝信任,執掌青玄司,在他手底下落馬的貪官汙吏不計其數,他要查一個商戶,不過是動動小指頭的事情罷了——”


    吳桂臉色越發黑沉了,語氣也急切起來,“你如何幫我?”


    “他也不是一點兒弱點都沒有,比如,一個女人......”


    聽著這人很有把握的樣子,吳桂動了心,“你——”,吳桂眯眼看他,“想要什麽?”


    屏風後的人輕笑了幾聲,說道,“若是我幫你解決了這個麻煩,我要十萬兩銀票。”


    “哼!胃口真大!”,雖然口上這麽說,但是確認這人是求財而來,他便安心許多,至少自己不是被當槍使的人。


    “一個親王的性命,十萬兩銀票,不算多了。”


    吳桂大驚,“你竟然想——”


    那聲音輕慢,似乎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若被他查實了罪名,你隻有家破人亡一個下場,你覺得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


    兩人在城中漫步,關州城不算大,兩盞茶的功夫,他們便到了城西。


    城西支了粥棚,正在給災民布粥,災民隊伍蜿蜒著排了一百多人,黑壓壓一片,花留夏搖搖頭道,“水災真是要命。”


    蕭子楓道,“南方水患由來已久,每年都會有大量百姓深受其害,幸而分流的人工運河很快就要落成,明年便不會再有這麽多人流離失所了。”


    話題有些沉重,花留夏笑笑道,“還是你麵子大,你在這裏,知府再舍不得也要乖乖地安排賑災事宜了。”


    蕭子楓看著災民,一時沒有說話。


    吳皓趕來的時候,很是驚奇,“花、花小姐?”,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在做夢吧?


    “吳皓,好久不見。”


    吳皓不禁轉頭去看他家王爺的神色,果然緩和了不少,讓他也壓力頓減,吳皓稟道,“王爺,知府來了。”


    蕭子楓迴頭看他。


    吳皓撇撇嘴,“看他拿了一堆冊子文稿,估計又是表功來了。”,這樣的事情,這位知府這兩日沒少做。


    “嗯”,蕭子楓轉頭問花留夏,“還想繼續逛嗎?”


    吳皓瞅過去,心裏酸溜溜的,王爺這也太寵溺了吧,雖說這個知府不咋地,但王爺讓他幹等著就為了陪花小姐逛大街?


    花留夏輕笑起來,“正事要緊。”


    吳皓還沒酸完呢,聽到花留夏的話,立馬換了表情,說道,“那個知府早晚都被收拾了,他算什麽正事!”


    花留夏詫異,聽起來事情並不簡單。


    蕭子楓淡淡一眼掃過去,一副就你知道的多的表情,吳皓捂嘴,笑嘻嘻道,“花小姐也不是外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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