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嫣然並未在意,淡淡道:“無妨。”


    三名禦醫灰溜溜地坐迴椅子上,四位聖手起了調侃之心,逗起了這幾個後輩。


    赫連嫣然靜靜地聽著,有些出神。


    她忽然想,不知道白盛此刻正在做什麽?


    洗刷了冤屈,第一件事應該就是迴府好好沐浴一番,提著的心終於可以放迴肚子裏。但仍不能掉以輕心。


    待他收拾妥當,皇帝召他進宮的旨意也該到了。


    身為眼下最受皇帝寵愛的王爺,經曆了這樣一場牢獄之災,蒙受了不白之冤,皇帝無論是站在君主的立場還是單純的作為慈父,都必然要好好安撫一番。


    大擺筵宴應該不會。還是父子二人坐在一張桌子旁好好吃上一頓家宴更顯親近。


    麗妃也許在,也許不在。在的話就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不在的話,也是父慈子孝,君仁臣忠。


    飯後,皇帝還會拉著白盛繼續說話,說著說著,就該從家常轉變為朝廷政事。白盛的這一天,也會很忙很累吧。


    忽然,她的腦海裏有響起那首熟悉的小曲: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年少。相逢落難時,蒙君多照料。


    年少不知事,得君細教導。衣食俱無憂,不覺漸成長。


    君逑我為妻,劍舞南山林。落花皆為媒,美玉作聘禮。


    君許我終身,我心甚歡喜。卻為族中規,迎娶別家女。


    君見我孤苦,言道曾相負。願代父母職,為尋如意夫。


    長跪君門外,哽咽不成言。若要嫁他人,寧願赴黃泉。


    君既有賢婦,我便獨終老。叩首祈神明,盼君時時好。


    百子又千孫,富貴且壽長。福運多多益,禍患絕蹤跡。


    君意我深知,如今稟我願。不複作他想,但求長相見。


    皇天可作證,厚土亦為鑒。為奴或為婢,任憑君差遣。


    君知我意決,長歎淚漣漣。兩情雖篤深,奈何緣卻淺。


    終得君垂憐,留我在身邊。從此遙相伴,朝夕常得見。


    使君新婚夜,長子百日席。我心甚淒淒,鬱結便成疾。


    我病君心憂,日日床前守。久病難痊愈,累君日消瘦。


    歲月匆匆過,伴君幾十載。禮法謹恪守,片刻未忘懷。


    待君彌留際,召我至眼前。托我以家業,親族顧周全。


    君恩似海深,常苦無以報。指天承君囑,世世結環草。


    君與我話別,涕淚濕滿麵。此生唯遺憾,不得踐盟約。


    此去便永訣,相見再無期。唯愛我一人,卻負此世情。


    我欲痛斷腸,淚中猶帶笑。夫人伴君側,身近心迢迢。


    洞房花燭夜,獨坐合歡床。嫡子滿月宴,君去淚眼望。


    病雖在我身,卻痛君心腸。一心守床前,妻兒拋兩旁。


    君婦常恨我,得君掛心頭。甚於祖宗業,重於子孫憂。


    雖無夫妻名,難阻情深重。雖無夫妻實,多年相扶持。


    來生若相遇,結發作君妻。恩愛無盡時,白首永不離。”


    赫連嫣然一時間心緒複雜,隻能默念其劍訣來。


    赫連嫣然幾人在外間等待著。裏間的初五與青翡一刻不停地在忙碌著。


    伺候了玳王沐浴,擦幹了身體,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初五正準備打開門請赫連嫣然進來,卻見給玳王整理衣服的青翡忽然頓住了,緊接著就撲在床邊抽泣起來。


    初五剛想勸兩句,就聽見玳王帶著笑意的虛弱聲音:“哭什麽?本王這不是好好的嗎?本王這一覺睡的有點沉有點久,嚇壞了吧?”


    初五覺得好像很久沒有聽見玳王的聲音了,他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初五趕緊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許是與青翡走得太近了,眼窩子都變淺了。


    “爺,您終於醒了。”初五的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


    玳王笑了笑,道:“醒了。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感覺身子都好了許多。”


    青翡還在抹著眼淚,玳王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哄道:“好了,不哭了。眼睛都哭腫了,再苦就要看不見人了。”


    青翡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什麽也不說,就那麽看著他,那小眼神,委屈巴巴又可憐兮兮的,帶著無聲的譴責。看的玳王一陣心疼。


    “本王真的好多了,不會有事了。”玳王連忙解釋道,“不信你就一直呆在本王左右,親眼看著。本王保證不會再悄悄溜出府了。”


    “王爺自然是好多了。”青翡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四大聖手都來了,還有聞喜縣主出手,原本怎麽都退不下去的熱一下子就退了。”


    “聞喜縣主?”玳王皺起了眉頭,“她怎麽來了?四大聖手是她帶來的?”


    “可不是嘛。”初五答道,“四大聖手誰的麵子都不賣,唯獨對聞喜縣主畢恭畢敬的,說什麽是什麽。


    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接著,初五繪聲繪色地講起了玳王發病後禦醫們的束手無策,以及赫連嫣然神乎其技的施針和診治。


    玳王聽完,沉默了良久。


    說起來他這一次之所以會發病,還與這位聞喜縣主有著不小的關係。


    玳王原本偷偷溜出去,連初五也沒帶,雇了輛普普通通的小馬車,去看白盛的案子開審。


    他命車夫把車停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悄悄關注著外麵的動靜。


    他也說不清對白盛是怎樣的感情。


    說是恨吧,麗妃與白盛從不曾加害過他們母子二人。可若說不很吧,他見到白盛落難,心裏有種莫名的竊喜。


    當他們同為不受寵的皇子時,他對白盛並沒有這般濃重的敵意。可突然之間,白盛就那麽得寵了,而且成了皇帝所有兒子中最受寵的那一個。


    可他呢?依舊拖著具殘破不堪隨時可能歸西的身子,一日一日地苦苦熬著。


    憑什麽?


    太不公平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吧,自此他便見不得白盛春風得意,處處想法設法的給他使絆子。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想去看看白盛身陷囹圄的狼狽模樣,隻有這樣,他才能覺得他們還是一樣的,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


    原本一切都如同他預料的一樣,朝著對白盛最不利的方向發展而去。


    照此下去,白盛的罪名就是板上釘釘,誰也翻不了了。


    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赫連嫣然卻在著最關鍵的時候出現了。


    當她穿過人群,緩緩走上前的時候,經過了玳王的小馬車。


    不知怎的,她腳步頓了一下,直直的朝著車簾後麵看了一眼。


    玳王無比確定,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當時的眼神,清冷、淡漠、無視,對,就是無視。她明明看見了他,卻用那樣無視於他的眼神。


    她仿佛是在告訴他: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心知肚明,不過卻毫不在意。因為你無論做什麽都不可能贏。


    就是那樣的眼神,刺激得玳王一口鮮血猛地卡在了喉嚨,他也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激動,忽然就劇烈地咳嗽起來。五髒六腑也隨之仿佛燒起來一般難受,再後來,他就人事不知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救了自己的,正是害他發病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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