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雖出身官宦人家,但到底是個深閨女子,擅長的也隻是後院的勾心鬥角,何曾見識個這般陣仗?


    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左都禦史,三位皆是英武剛正的男子,兩旁侍立的也都是橫眉立目的衙差。饒是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李氏還是被嚇了一跳,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迴幾位老爺的話,妾身……妾身少不經事之時,確實……確實貪戀過,敏璋王殿下的容顏,說過些……不自量力的蠢話,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自從妾身跟了琮王殿下,便一心一意侍奉夫君,也漸漸明白曾經的自己戀慕的不過是那驚為天人的皮囊。夫君琮王殿下才是妾身真正傾心之人,妾身對夫君絕無二心!”李氏急急剖白道。


    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卿對視一眼,後者輕輕一笑,對李氏道:“王姬不必緊張,本官聽聞琮王殿下有意加封王姬為妾妃,請旨的折子都已經遞上去了。本官在此先給王姬道喜了。”


    “謝過這位官老爺,妾身當不起。”李氏謹慎地答道,盡管極力掩飾著,卻逃不過這三個深諳無數的“青天老爺”的法眼。


    李氏在害怕。


    “四殿下加封王爵之前,你不過隻是一介微末的美人。待得琮王殿下受封後,你卻一下子成了王姬,這才幾日,就又要升你為妾妃。


    那可是僅次於側妃的位份。琮王殿下如此急切地為你請封,不知王姬這是立下了什麽樣的功勞呢?”穆詢接著問道。


    李氏不由得心下一震,暗道這三位主審官果然厲害非常,竟然從這麽一件不起眼的事就懷疑起了自己。


    李氏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說出了早已想好的理由:“妾身的父親官居鴻臚寺少卿,聽聞家父似乎不久便會升遷,或許是因此才使得琮王殿下對妾身格外關照了些。”


    雖然李氏低著頭,看不清麵上神色,可她手中僅僅捏著的帕子起了皺,還是泄露出了她本人的驚慌與不安。


    “說起折子,本官倒是想起來了。琮王殿下為你請封的折子才遞上去,結果沒兩天就出了這麽檔子事,簡直就想是上天並不想讓你做這個妾妃啊。”大理寺卿意味深長地說。


    李氏聞言,渾身抖了一下。這一反應自然被堂上三位主審盡收眼底。


    “本官聽說,民間的女子若是與人通奸,是要被浸豬籠沉塘的。”大理寺卿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她,再接再厲,“可是嫁入皇家的女子卻不同,包括妾室在內。畢竟夫君的身份都是天潢貴胄,若是做出此等傷風敗俗有違天理之事,哪裏會這般便宜的一死了之?


    最少也要千刀萬剮。更有甚者,需得把刑部最裏麵那間的七十六樣刑具一一嚐個遍才能咽氣。


    據說到了最後,受刑之人渾身上下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甚至連一塊完整的骨頭也沒有了。整個人就那麽癱在地上,像一攤爛泥一樣,那滋味……嘖嘖嘖,恐怕死了倒成了解脫。”


    大理寺卿說完,還微笑著看向李氏,又補了一句:“動刑的都是個中老手,保證能讓人犯嚐足了其中的滋味,絕不會中途死去。一旦開始,即便一天嚐試一種,也要兩三個月才會結束,想想看,對於受刑之人來說,隻怕比一輩子還要漫長。”


    李氏垂在身側的手死死地攥著衣裳,卻絲毫不能阻止身體的顫抖。大理寺卿繪聲繪色的描述已經令她仿佛置身其中,那種麵臨著巨大折磨的恐懼嚇得她險些把什麽都說了。


    可是她不能!


    刑具之苦雖然可怕,可琮王府裏的日子又何嚐不是身在地獄?


    這是一場她以性命為注的豪賭。從她應下的那一刻起,就已沒有了退路。或者說,無論她應與不應,琮王都有辦法讓她去做,她隻是一枚棋子,從來都沒有選擇。


    “李氏!”刑部侍郎大喝一聲,“你與敏璋王之間可有苟且之事,還不從實招來!”


    李氏把心一橫,再不掩飾自己的恐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抖如篩糠:“青天大老爺明鑒,妾身……妾身是被逼的。敏璋王……敏璋王殿下他,以妾身全家的性命相要挾,妾身抵死不從,怎奈何……他的力氣那樣大,妾身掙紮不過,終是被他……


    妾身想過一死了之,敏璋王殿下不肯放過妾身,說是要與妾身,要與妾身天長日久的做一對……野鴛鴦。妾身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琮王殿下的聲譽萬萬不能蒙羞啊。


    懇請青天大老爺明鑒!賞妾身一死吧……”


    看著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李氏,堂上的三位主審陷入了沉默。


    ……


    穆詢來看白盛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自打皇帝命三司會審開始,白盛就被暫時“請”進了刑部的特別單間。這裏是專門為了受審而未被定罪的達官顯貴準備的,比起普通牢房來說,這裏豪華得堪比頂級客棧的天字號客房。


    桌椅、被褥、書案甚至浴桶,一應俱全,飯食也是由退下來的前禦廚單獨做的,半點也不會讓住在其中的人受了委屈。


    屏退了左右,穆詢與白盛對坐在桌前。


    “王爺看著像是清減了些許。”穆詢看了看白盛的氣色,皺著眉頭問,“可是有人怠慢了殿下?”


    白盛不以為意地笑笑:“雖說是‘牆倒眾人推’,可本王這麵牆暫時還是結實的,這幫人精著呢,在這件事沒定死之前,才不會輕易得罪本王。


    再說還有你這個主審關照著,哪裏有人敢怠慢於我?


    是我被嫣然養刁了,吃床用度看著不覺得什麽,實際上卻都是頂頂好的。


    相比之下,禦廚做的飯難吃的像是豬食。


    不說這些了,還是談談案子吧。”


    穆詢歎了口氣。


    由於李氏的“自述”以及對幾位相關人證的審問,目前的情況對白盛十分不利。這些人的證詞匯集在一起都證明著白盛的確與李氏有染,而且還是白盛強迫的。


    “泰豐客棧的掌櫃與跑堂的都說是殿下醉醺醺的帶著個頭戴帷帽的女子進的房,從路上的交談中得知此女子並不甘願。可礙於您的身份,他們也沒敢管。


    宮裏經驗豐富的女官案發當日給李氏驗過身,說是前一晚有過激烈的房事,而且從李氏身上的傷來看,九成是**。”


    白盛聽了,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問道:“周朗醒了嗎?洪全可找到了?”


    “周侍衛昨日醒過一次,可傷勢太重,不到一盞茶功夫就又昏了過去,期間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至於洪侍衛,目前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穆詢的神色有些凝重。


    “知道了。”點點頭,不甚在意地答道。


    “殿下就一點也不著急嗎?”穆詢急道,“眼下可是半點對您有力地人證物證都沒有,就由著他們把這髒水潑在您身上?”


    “這本是我那好四哥做的局。


    他的生母可是當朝皇後,買通幾個女官算什麽?至於客棧的掌櫃的還有跑堂的就更不在話下了,還不是讓說什麽就說什麽?


    著急又什麽用?還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事情究竟是從哪裏開始不對勁的。”白盛悠哉地喝了口茶,隨後一臉嫌棄。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哪裏是給人喝的?”


    穆詢有些哭笑不得:“您的確是染上了赫連氏的驕奢,這是禦賜的貢品,陛下攏共也就才有三斤,賞了半斤給我父親,我父親給了我二兩。我擔心您喝不慣次的,特意都給您拿來了。您倒好,還嫌不是給人喝的?


    成啊,找您的準王妃要給人喝的好茶去吧。


    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偏偏這個時候不在京中,結果您就出事了。”


    “惹你不高興的是本王,別隨便遷怒嫣然。”白盛提醒道。


    穆詢看了看白盛,發現他麵色略有些憔悴,隻怕是沒休息好:“您還嘴硬說不著急,看看眼下這烏青,隻怕也是愁得夜裏睡不著覺呢。”


    “也不能說是愁的。不過本王還真是有些害怕與擔憂。”白盛坦言道。


    “您沒做過,不需要擔驚受怕。”穆詢表現出了對白盛極大的支持,卻被白盛的下一句話成功地激怒了。


    “我擔憂的不是案子,而是嫣然知道此事之後會不會覺得我真的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我怕她會因此而離開我。”白盛像個陷入熱戀的毛頭小子,患得患失,甚至望了自稱“本王”。


    一旁的穆詢被氣笑了:“您害怕的不是證明不了清白被人冤枉獲了罪,不是因此失了聖心再無建功立業的機會,不是可能會被貶為庶人前途盡毀,而是您那個出身商賈的準王妃因為享受不了榮華富貴而裏您而去?”


    “胡說什麽呢?”白盛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嫣然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嗎?就算是,在她眼裏,咱們沒有一個不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她會在乎這點榮華富貴?整個皇宮一年的花銷供不了她一個月吃用你知不知道?除了名頭好聽點還有什麽好處?哪裏有她天高皇帝遠的執掌著‘天下第一上’來得痛快又自由?”


    穆詢已經被他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了:“妻奴!王爺日後必定是個妻奴!”


    “等著看吧,將來一旦你有了心愛的女子,保不準最最妻奴的人就是你呢。”白盛不甘示弱地迴敬道。


    “我的王爺誒,您就不能多擔心擔心眼下的處境嗎?”穆詢覺得自己操著一顆老媽子的心。


    “擔心什麽,不是有你嗎?我知道你一定會想盡辦法證明我是無辜的。”白盛咧嘴一笑,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穆詢心下動容,隻覺得喉嚨哽住了,他移開視線,不敢再看白盛,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會紅了眼眶。


    平靜了片刻,穆詢才終於敢開口:“王爺放心,穆詢在此立誓。必定竭盡所能還王爺清白!”


    白盛笑嗬嗬地看著他,道:“本王相信你。出去以後記得把本王府裏的廚子招來,這裏的飯菜實在太難以下咽了,本王實在吃不下。


    還有把本王的枕頭帶來,那是嫣然送給本王的,據說是個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品,離了它,本王每天都要翻來覆去折騰到大半夜才能勉強入睡。


    對了,還有……”


    穆詢呆呆的看著囉裏八嗦囑咐個沒完的白盛,恨不得把自己方才的一腔感動全都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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