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穆詢就要開口反駁,白盛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知道你必然不服氣,可是穆詢,你先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今天你的言行是否真的毫無問題。


    督察院為何能夠監督檢舉朝廷百官,為何能與大理寺、刑部並稱‘三司’,一同會審重大案件?首要的一點便是公正。


    的確,商賈出身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可也不至於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吧?


    煙波雖出身商賈,可她的教養比許多官宦人家的嫡女們都要好上許多。她是個有本事的好姑娘,有才學,有見地,守規矩,知分寸,我和武誌清都很欣賞她的才幹。她跟在嫣然身邊多年,能耐與手段都非比尋常,若是個男兒,我定會想方設法將他拉攏在身邊委以重任。


    要知道,赫連氏二房的少房主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的。管束那些個個都長著七竅玲瓏心,精明透頂的商人,一點兒也不比約束朝中官員來的輕鬆。


    拋開這些不談,她似乎與你從無交集,應該不曾冒犯得罪於你,你便是不喜她的出身,無視她也就罷了,為何要多番言語相激?


    若是換作別的姑娘,莫說是官家之女,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你還會如此對待嗎?就因為煙波是赫連一族的女子就該承受你的輕賤欺淩?


    你身為大越言官之首的公正之心到哪裏去了?”


    白盛的語氣溫和,卻令穆詢麵皮子發熱,他自知言語欠妥,但就是不願承認在此事上有失公允:“自古以來,傷骨,便是卑賤之人,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卑微的商賈之女,仗著殿下的賞識就得意忘形。商賈之女就是商賈之女,便是抬舉得再高也改變不了滿身的市儈與銅臭。就像山雞,就算插上了鳳翎也成不了神鳥鳳凰!


    虧得他們赫連氏有男子不得迎娶外姓之女且不準納妾的規矩。這要是放在稍微顯貴正經的人家,那不容人的勁兒,還有那非要爭個高下的性子,就算不被修下堂,也得降為妾室。


    身為女子就該安安心心的待在後院學習三從四德,將來嫁了人好好的相夫教子,以夫為天,成天的拋頭露麵,混跡於三教九流,成何體統?”


    武誌清緊著拽穆詢的袖子,都把他的衣襟拽到肩膀處了,還是沒能攔住穆詢的“心直口快”,毫不意外地眼見著白盛的臉色隨著穆詢的話而變得越來越難看。


    白盛靜靜的等著穆詢說完,有默了片刻,才沉聲道:“照你這般說來,世間女子都成什麽了?隻要逆來順受就夠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丈夫是人還是畜生,都得忍了認了,半點都不得忤逆違抗?


    那定國公家的幺子冷落妻子,納了青樓女子為妾,你妹妹不過迴家哭了幾鼻子,你這個當大舅哥的怎麽就衝到定國功府上揍了妹夫,還要參照定國公教子無方?


    怎麽,你妹妹不是女子?為何不該像你說的那般遵守三從四德,忍受丈夫在外沾花惹草?亦或者說你左都禦史方才的那番言論,指的並不是天下女子,而是單單針對赫連一族,商賈之女。”


    穆詢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


    白盛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中了,放緩了語調:“穆詢啊,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維護嫣然還有煙波,雖然她們的確比你所以為的的更加值得你敬重,也值得天下人敬重。


    旁的不論,單說這次賑災。嫣然這一路上幫了我多少暫且不提,就這四個來月,你們見她有哪一日貪圖享樂?哪一日不是在為了皖淮災民勞累奔波?她所付出的,比起你左都禦史,隻多不少。


    還有煙波,好幾件你和老武束手無策焦頭爛額的事兒不都是她幫著解決的?這才過了多久,你這麽快就不記得了?還是說隻是故意視而不見罷了。


    方才的那番話,日後不要再說了。我的母妃、姐姐,你的母親、姊妹,她們也都是女子。你我會因為血脈親情而視她們如珠如寶,商賈家的女兒就該由著你言辭輕侮,任憑你踩進泥裏嗎?


    憑什麽呢?就因為你是男子?因為你是左都禦史?


    按你方才說的,定國公府委屈你妹妹是不是也合情合理順理成章無可指摘呢?”


    見穆詢愣在當場,白盛歎了口氣,擺擺手,道:“你且迴去好好想想吧。”


    說完,白盛轉過身去,站在裏間門前,一門心思的負手等待赫連嫣然的消息。


    穆詢一時迴不過神,武誌清連忙拉著他,對這白盛的背影行禮告退了。


    知道走出去老遠,穆詢仍然有些怔仲:“呆子,你說我怎麽就不如個商賈女子了?殿下如今已經把我看得這樣輕了嗎?”


    “你個木頭啊,”武誌清恨鐵不成鋼,“不就是當了幾年言官頭子嗎,怎麽就把你禍害成了這樣?禦史們有那麽多有點你不學,偏生把他們那比茅廁裏石頭還又臭又硬的倔強脾氣學了個十成十?


    明明錯了卻死不承認。你再這麽下去就懸了你知道嗎?


    還說什麽殿下看輕你,嗬!殿下要是當真看輕你就該直接把你攆出去,還用得著與你說那麽多話,簡直浪費口舌。


    殿下從來把你我是做心腹,便是做錯了也從不責罰訓斥。你呢?啊?如今是越發出息了呀。就這人家一個姑娘的出身不放,橫豎就是瞧不起了,還誰說都不聽,我看你就是眼睛被泥巴糊住了,一葉障目!”


    穆詢挨了訓,皺著眉不服氣道:“我怎麽就一葉障目了?你不也瞧不上赫連家那位縣主的出身嗎?當初可沒少跟我抱怨來著。”


    武誌清驚得直接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被穆詢偏頭避過了,氣得武大學士狠狠捶了他了兩下肩膀:“可噤聲吧,祖宗!你這是想害死我嗎?”


    武誌清說完,緊張兮兮地左右瞧了半天,確定附近沒人後才鬆了口氣,拿眼狠狠等著穆詢:“那位座下晴風堂的厲害你是沒見識過,我還想活著娶妻生子呢。武家血脈要是斷送在我手上,你可就成了大越的千古罪人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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