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傷是這世上最溫柔善良的人,總是憐惜弱小,盡力相幫。盡管他的一生那樣苦,卻從無怨懟。


    她那時不懂,他說,積德行善是會有好報的。


    若真的是這樣,為何積德無數,行善無度的阿傷最終等來的並不是什麽福報,而是那樣淒慘的結局?


    即便是這樣,最後的最後,他還是對他說:“這一世,我所有的好運都用來遇見你。我很開心。你是我苦澀無邊的生命裏唯一的甜蜜。我每做一件好事心裏都會想著你,我要把積德行善攢下來的福氣運道都留給你。隻盼能還你今後福運昌盛,喜樂安寧。”


    時至今日,赫連嫣然依舊不懂,那虛無縹緲的福運為何令阿傷如此執著,或許這其中更多的是他對美好生活的希冀。


    既如此,她便為了摯愛的男子行善舉結善緣。他篤信的,在她看來無用又可笑,但不妨礙她為了他將這些嗤之以鼻事情付諸實踐,而且一做就是許多年。


    他對福報一事近乎癡迷,那麽,便全做為他換一個平淡又幸福的來世。


    歲月漫長,她苦苦找尋了那麽久,卻仍是不見他的蹤跡。這便是對她這個狂傲不遜,不尊天地不敬鬼神不入輪迴之人,唯一能傷到她也是最殘酷的懲罰。


    白盛聽她說是為了相信福報隻說的人才這樣做,還以為她指的是家中親人,便問道:“是你的至親嗎?認識你這麽久了,還從未聽你說起過父母兄弟。”


    “臣女早沒了父母兄弟,很多年前就已是孤身一人了。就連那一位鍍鋅福報的重要之人也不在了。”赫連嫣然看似平靜地說道。


    早在當年的那場漫天血光的殺戮之中,她就已經失去了父母,還有幾乎全部的血脈同族。


    他們這一組子嗣難得,每一個孩子都彌足珍貴。卻又由於天性,曆來親情淡漠。


    與族中絕大多數家庭一樣,她並沒有兄弟姐妹,父母隻她一個孩子。


    在她的印象中,父母就是與她住在一起,每日裏供她衣食,時不時探她脈息尋她體內是否有仙力的,好看到天地都為之失色的一對男女。


    她的冷漠涼薄,優雅貴氣的確是旁人學不來的,那是打從出生就可在骨子裏,傳承於血脈之中的。


    她從未體會過與父母親近被父母疼愛嗬護的滋味,隻在性命危機之時,父母趁亂將她推出人群,並已障眼法極力掩去她的蹤跡。年幼的她踉蹌著跑出幾步,茫然地迴頭望去,隻看到一貫沒什麽表情的父母臉上揚著一抹淡淡的稱得上溫和的笑意,眼中也泛著點點柔光,以口型無聲地示意她:“快跑,快去逃命。”


    那大概已是他們所能給予她的最大程度的溫情。


    當闔族幾乎被屠戮殆盡,她先是本能的感到恐懼,接著便是不可遏製的惱怒,卻並不怎麽傷心。


    那是被如螻蟻般區區凡人所背叛、利用、算計、屠殺的憤怒與屈辱,是身體裏所流淌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的不敢與恨意。


    看,她果然也承襲了先祖高高在上的血脈。那些稀薄的骨肉親情、同胞之義,在被冒犯愚弄的憤恨麵前,簡直不值一提。


    白盛見她半晌不語,還以為自己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對她自小孤苦無依感到心疼不已。


    白盛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嫣然不怕,那些不好的鬥毆過去了。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話已出口,白盛自己先愣住了。怎麽就脫口而出了這樣的承諾?真的要把她收在身邊嗎?他承認自己的確對她有些動心,可這種心動又能持續多久?難道要等到後宮佳麗三千,讓她為了自己的恩寵而在深宮之中苦苦等待煎熬,眼睜睜地看著年華老去?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


    往後一直陪著她,他真的能做到嗎?


    赫連嫣然知道白盛實在安慰自己,也沒多在意:“多謝殿下垂憐。這些年臣女早就已經慣了,並沒有多麽傷心。如今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


    就像白盛說的,最不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時她都能挺過來,後來便真的沒什麽值得她這個一無所有的人傷心與難過了。


    更何況如今已經有了線索,當年的仇終於有望得報了,她如死水一般沉寂多年的心如今竟生出一絲絲雀躍與期待。


    京中兩位聖手已經安撫好了,修築河堤的幾個工人卻開始鬧起了情緒。煙波拿捏不住,前來稟報,赫連嫣然決定親自去一趟,便行禮告退。


    屋子裏隻剩下白盛一人仍在兀自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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